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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脉(十八)

清明时节的雨,细如牛毛,悄无声息地滋润着李家庄。雨丝挂在老槐树的新芽上,挂在果园含苞待放的果树枝头,将整个村庄笼罩在一片朦胧的、诗意的水汽中。

三伯父的精神,也如同这被春雨唤醒的土地,显露出一种奇异的、回光返照般的清明。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的力量正像退潮的海水,缓慢而坚定地从他衰老的躯体中抽离。但他心中并无恐惧,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这天,他让建军推着他,去了一趟祠堂。

轮椅停在祠堂门口,他示意建军在外面等候,自己撑着轮椅的扶手,用尽全身力气,极其缓慢地、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拒绝了搀扶,他拄着拐杖,一步一顿,独自走进了那片幽深与肃穆之中。

祠堂里光线昏暗,只有长明灯摇曳着微弱的光芒,映照着层层牌位上那些被岁月磨蚀的名字。冰冷的石阶,斑驳的梁柱,空气中弥漫着陈旧木料和香火混合的气息。他走到最前面,在那个属于他、但尚未刻上名字的空位前,静静地站了许久。

没有跪拜,没有言语。他只是站在那里,如同一条即将汇入大海的溪流,在入海前,最后一次回望来时的山路。他的一生,他的挣扎,他的坚守,他的悲喜,仿佛都与这祠堂、与这牌位上每一个名字背后的生命,产生了无声的共鸣。

最终,他缓缓伸出手,用那布满老年斑和青筋的手掌,轻轻抚摸了一下那冰冷的、空白的牌位。触感冰凉,却奇异地让他感到一种归宿般的温暖。

他转身,步履蹒跚地走出祠堂。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阳光穿透云层,洒下万道金线。建军连忙上前扶住他。三伯父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清澈、安宁。

第二天,他召集了合作社所有核心成员,在老宅的堂屋里开了一次会。这次,他没有谈论具体的农事,也没有评价任何发展规划。他只是用缓慢而清晰的声音,说了很久。

他讲太爷爷那一辈是如何在战乱中迁徙至此,垦下第一片荒地;讲爷爷那辈人如何兴修水利,养育子女;讲他父亲那辈经历的风雨坎坷;也讲他自己这大半辈子,如何看着村庄从热闹到冷清,再到如今这番光景。

他说的,是一部活着的李家庄村史,是一部关于土地、家族与坚守的史诗。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朴素的叙述,却让在座的每一个人,包括那些原本对历史不甚了了的年轻人,都听得入了神,心中涌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

“咱们李家庄的根,”他最后总结道,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不在别处,就在咱们自己心里。地,可以改良;房子,可以修缮;产业,可以更新。但只要心里这根不断,懂得敬畏祖宗,爱护土地,善待乡邻,咱们李家庄,就永远是李家庄。”

他停顿了一下,气息有些微弱,但语气无比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