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一家站在人群外围,看着眼前的疯狂,凌建国的手紧紧攥着衣角,手心全是汗。轮到他们交东西时,凌建国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的是掺了大半麸皮和薯干粉的杂粮——这是凌风特意准备的,既符合“家底薄”的形象,又不至于太惹眼。他还把那把快秃了的镰刀也递了过去。
会计接过布袋,掂了掂,皱着眉问:“建国,就这么点?你家四口人,就这点存粮?”
凌风赶紧上前,苦着脸道:“会计叔,您也知道,我们家分家时啥也没有,平时就靠挖野菜、种点红薯糊口,哪有多余的粮?这还是我妈省了好几天攒下来的。铁器就这把镰刀,还是我爹从旧货市场淘的,早就不好使了。”
王福满在主席台上看到这一幕,叹了口气——他知道三房的难处,也不想在这种时候逼得太狠,便对着会计摆摆手:“行了,登记上吧。三房困难,大家都知道,别为难他们。”
王菊香一直盯着三房,见他们只交了这点东西,还没交铁锅,立刻尖声喊道:“凌风!你们家的铁锅呢?昨天说好今天交的!想藏私是不是?”
凌风装作“猛然想起”的样子,拍了拍脑袋,懊恼道:“哎呀!奶!您不说我都忘了!早上光顾着来开会,把锅的事忘了!锅还在家呢!我这就回去拿!”说着就要往家跑。
“别去了!”王福满赶紧拦住他,“一口小锅,不差这一会儿!先准备开饭!等吃了饭再说!”他被各种事情缠得焦头烂额,根本没心思计较一口小锅。
王菊香还想纠缠,却被周围急着等吃饭的村民挤开了——大家早就被食堂的饭菜勾住了魂,没人在意一口小锅。
中午时分,食堂的第一顿饭终于开了。打谷场旁边垒起了三口巨型铁锅,锅里炖着大块的猪肉、鸡肉,还有萝卜、白菜、粉条,油花浮在汤面上,香气飘出老远。旁边的蒸笼里,白面馒头冒着热气,一个个又大又白。炸油条的油锅滋滋作响,金黄的油条捞出来,堆在竹筐里。
村民们排着长队,端着盆、拿着碗,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饭菜,吞咽着口水。轮到王菊香时,她抢了满满一碗炖肉,里面好几块大肥肉,还拿了两个白面馒头、三根油条,找了个角落蹲下来,吃得满嘴流油,对赵桂芹炫耀:“瞧瞧!我说啥来着?共产主义就是好!以后天天能吃肉!”
赵桂芹也端着一碗肉,啃着鸡腿,连连点头:“是啊妈,早知道这么好,咱们早就该交东西了!”
凌风一家也分到了饭菜:两个白面馒头,一碗炖菜(里面只有几块碎肉),一根油条。凌雨和凌云拿着馒头,小口小口地啃着,脸上满是满足。凌风却没什么胃口,他看着地上掉落的馒头块、被踩烂的油条,心里一阵刺痛——这些都是未来的救命粮,现在却被如此浪费。因为他知道,这场狂欢,注定不会长久。
大食堂的“免费盛宴”持续了三天。这三天,打谷场天天像过年一样热闹:清晨天不亮,炊事员就开始生火做饭,烟囱里冒出的黑烟在山坳上空盘旋;上午十点多,饭菜的香气就飘满全村,村民们早早地扛着板凳来排队,一边等一边议论“今天吃啥”;中午开饭时,打谷场上满是咀嚼声、打嗝声,还有孩子们的嬉闹声。
但凌风却敏锐地察觉到了狂欢背后的危机,这些危机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着这个脆弱的食堂。
第一天的兴奋过后,第二天就出现了浪费。村民们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变成了“放开肚皮吃”,很多人打了满满一盆饭菜,吃不完就随手倒掉——泔水桶里,半个的白面馒头、没啃完的鸡腿、剩下的炖菜堆得满满当当,油腻的汤汁顺着桶壁往下流。负责清理泔水桶的老陈叔看着这些浪费的粮食,心疼得直叹气,却不敢多说——干部们说“吃食堂就要放开吃,不能小家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