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最后一道被狂风雕琢成獠牙状的冰峡,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这是一片被环形冰山包围的深邃冰谷,谷底比想象中宽阔,却笼罩在一片死寂的灰白之中。没有寻常村落的炊烟与生气,只有数十座低矮的、由巨大冰块垒砌而成的方正房屋,如同棺椁般整齐排列。房屋之间散布着一些裹着厚重皮毛、动作迟缓、面无表情的身影,如同游荡的幽灵。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药味、陈腐气息和极致寒冷的怪异味道。谷内的光线暗淡,即使正值白昼,也仿佛蒙着一层永远化不开的暮色。
“到了,这就是冰棺村。”阿土压低声音,语气少见地带上了一丝严肃,“记住,别大声喧哗,别盯着人看,更别问他们为什么来这里。这里的人都……不太正常。”
林凡搀扶着冷月,目光扫过这片死气沉沉的村落,能感觉到那些缓慢移动的身影投来的、麻木中带着审视的视线。这里的灵气稀薄且阴寒,确实适合压制某些炽烈的毒性或延缓生机流逝,但对正常修士来说,无异于一种慢性折磨。
三人沿着一条被踩实的冰径走向村落中心。沿途遇到几个村民,他们裹着厚厚的、颜色晦暗的皮毛,露出的脸庞要么枯槁如柴,要么泛着不健康的青灰色,眼神空洞,对林凡他们的到来仅仅抬了抬眼皮,便继续自己的“踱步”,仿佛对外界毫无兴趣。
村落中心有一间稍大些的冰屋,门口挂着一块磨损严重的木牌,上面用暗红色的、像是血又像是某种颜料写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字:管事处。
阿土示意林凡和冷月稍等,自己整了整衣冠(虽然依旧沾满泥土冰屑),脸上堆起职业化的、但比平时收敛许多的笑容,上前轻轻敲了敲冰屋的门。
“谁啊……”一个苍老、嘶哑、有气无力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拖得很长。
“曲老,是我,阿土。”阿土恭敬道。
冰屋的门无声滑开一道缝,露出一张布满深壑皱纹、眼窝深陷的老脸。老者眯着眼打量了一下阿土,又看了看他身后的林凡和冷月,尤其是脸色苍白的冷月,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又带‘客人’来了?”被称为曲老的老者声音依旧有气无力,但语气平淡,似乎司空见惯,“规矩都懂?”
“懂,懂!”阿土连忙点头,递过去一个小布袋,“这是三人的暂住费,十天份的。这位女道友需要一间安静、寒气足一点的屋子疗伤。”
曲老接过布袋,掂了掂,也没看里面具体有多少灵石,随手收起,然后用枯瘦的手指指了指村落东北角:“甲七号空着,靠冰壁,寒气最重。记住,入夜后不要出门,不要管闲事,更不准在村里动手。违者,后果自负。” 他说“后果自负”时,语气没有丝毫波动,却让人感到一股寒意。
“明白明白!多谢曲老!”阿土连连道谢。
曲老不再多言,缓缓关上了门。
阿土松了口气,转身对林凡道:“搞定了。甲七号,跟我来。”
甲七号冰屋位于村落边缘,紧贴着陡峭的冰壁,比其它冰屋更显孤僻。屋子内部陈设极其简单,只有一张冰床,一张冰桌,两个冰凳,以及墙角一个散发着微弱寒气的简易阵法节点,算是“加强制冷”。但对于需要压制体内异种寒煞魂力的冷月来说,此地环境正好。
林凡将冷月扶到冰床上坐下。冰床刺骨的寒意让她微微一颤,但随即那股寒意似乎与她体内的不适产生了某种对抗,让她紧蹙的眉头稍微松了松。
“我需要尽快去赤焰谷。”林凡对冷月道,“你在此处,可能安全?”
冷月缓缓点头,声音虚弱但清晰:“此村规矩……应能守住。你可……放心前去。” 她顿了顿,看向林凡,“小心。”
林凡颔首,又看向阿土。
阿土立刻拍胸脯:“木道友放心,俺留下来照顾冷仙子!别的不说,端茶递水、警戒放风、跟村里这些怪人打交道,俺在行!保管等你回来,冷仙子能吃能喝……呃,是伤势稳定!”
林凡知道阿土虽然油滑怕死,但关键时刻还算可靠,且对此地熟悉。他不再多言,取出那小块养魂木,又从自己的储物袋中清点出一些灵石和可能用到的丹药符箓留给阿土备用,便转身准备离开。
“木道友,等等!”阿土叫住他,凑过来小声道,“赤焰谷那边,除了妖兽和寻宝的,你尤其要小心一种人——‘火煞猎手’。”
“火煞猎手?”
“嗯,专门猎杀火属性妖兽、抽取其心头精血和煞气,用来修炼某些邪门功法或者炼制歹毒法器的那帮人。他们往往成群结队,行事狠辣,为了猎物不择手段。赤鳞兽的心头热血正是他们最爱的目标之一。要是碰上了,能避则避,实在避不开……下手别留情。”阿土难得正经地提醒道。
“我记住了。”林凡点头,身形一闪,已出了冰屋,化作一道不起眼的遁光,沿着阿土指明的方向,朝着赤焰谷疾驰而去。
冰屋内,只剩下冷月和阿土。
冷月盘膝坐在冰床上,闭目凝神,借助此地极寒和温玉莲藕的药力,缓缓对抗着神魂中的不适与残留的混乱意志。
阿土则像个尽职的护卫(兼管家),先是检查了一下冰屋的阵法,确认运转正常;然后又拿出自己的小炉子和小壶,居然真的开始烧水煮茶——用的是他自己带的、据说能“宁心安神”的廉价灵茶粉。
“冷仙子,喝点热茶暖暖身子?虽然这里冷,但喝点热的从里面暖起来,对疗伤也有好处……”阿土絮絮叨叨地递过来一杯热气腾腾、味道闻起来有点怪的茶。
冷月睁开眼,看了一眼那杯颜色可疑的茶水,没接,只是重新闭上眼,淡淡道:“不必。”
阿土讪讪地收回手,自己抿了一口,咂咂嘴:“其实味道还行……就是材料便宜了点。”
屋内陷入寂静,只有冰层偶尔发出的细微“咔嚓”声,以及阿土刻意压低的、窸窸窣窣整理东西的声音。
时间在冰棺村仿佛流逝得格外缓慢。不知过了多久,冰屋外传来缓慢的、拖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甲七号门口。
一个裹着破烂熊皮、头发胡子结满冰霜、看不出年纪的男人,佝偻着背,手里拎着一条冻得硬邦邦的、不知名的小鱼,直勾勾地盯着冰屋的门,也不说话,就那么站着。
阿土透过门缝看了一眼,低声道:“是村里的‘巡游者’,脑子不太清楚了,每天就是漫无目的地走,有时候会停在别人门口。别理他,一会儿自己就走了。”
果然,那男人站了约莫一刻钟,又拖着脚步,缓慢地离开了,走向下一座冰屋。
“这里的人……都是这样?”冷月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冷淡,但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