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煞被生擒的消息,像一阵风般传遍了平安县。百姓们拍手称快,县衙上下更是士气大振。如何审讯黑风煞,撬开他的嘴,坐实吴德才的罪名,成了当务之急。
按常理,这等悍匪,应由杜明远亲自审讯,或由李火火这等刑讯老手动用大刑。然而,杜明远却有些犹豫。黑风煞是亡命之徒,寻常刑具未必能让他开口,动刑过猛,恐有屈打成招之嫌,落人口实。再者,若黑风煞死咬牙关不认,反而棘手。
就在杜明远沉吟之际,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人站了出来——钱多多!
“大人!让俺去审!”钱多多搓着手,小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精光,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肉痛、愤慨和跃跃欲试的复杂表情。
众人都是一愣。李火火嚷嚷道:“老钱!你凑啥热闹?审土匪是动刀子的活儿,你这小身板,别被吓尿了裤子!”
红姑也投来疑惑的目光。
杜明远皱眉:“多多,审讯非同儿戏,你有何把握?”
钱多多挺了挺干瘦的胸膛,义正词严:“大人!俺虽不懂刑讯,但俺会算账啊!这黑风煞,为祸四方多年,抢了多少财物?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这些,都是债!一笔笔血债!俺要跟他算清楚!让他知道自己造了多大的孽!俺就不信,这世上还有不怕算总账的!”
他这话,乍听有些迂腐可笑,但杜明远却心中一动。钱多多管钱粮多年,对数字极其敏感,更有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守财”观念。让他从“经济账”的角度去审,或许……能另辟蹊径,击中黑风煞意想不到的软肋?
“好!”杜明远拍板,“就由钱书吏主审!火火,你在旁警戒,以防不测。红姑、慢慢,你们一同听审,查漏补缺。”
于是,县衙阴森潮湿的审讯室里,出现了一幅奇特的景象。主审官不是威严的县令,也不是凶悍的捕头,而是瘦小干瘪、抱着一个大算盘和几本厚厚账册的户房书吏钱多多!李火火抱着膀子站在门口,红姑冷眼旁观,孙慢慢慢悠悠地坐在角落记录。
黑风煞被冷水泼醒,脚上剧痛让他龇牙咧嘴。他环顾四周,看到钱多多这阵仗,先是一愣,随即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狞笑道:“呸!杜明远没人了吗?派你个管账的酸丁来审老子?老子什么阵仗没见过?要杀要剐,给个痛快!想从老子嘴里掏话,做梦!”
钱多多也不生气,慢条斯理地打开一本账册,拨拉了一下算盘珠子,发出清脆的“噼啪”声。他抬起眼皮,小眼睛盯着黑风煞,语气平淡得像是在核对田赋:“黑风煞,嘉靖四十五年春,你带人劫了靠山屯张老汉家,抢走耕牛一头,肥猪两口,铜钱三贯,锦缎一匹,致张老汉气病身亡,其子张三郎为报仇加入乡勇,去年剿匪时战死。这笔账,牛作价五两,猪三两,钱帛折二两,人命两条,姑且算你一百两。合计一百一十两。认不认?”
黑风煞懵了,他打家劫舍半辈子,被官府抓过,被仇家追杀过,挨过刀,中过箭,却从没被人像讨债一样,一笔笔算他抢了啥、值多少钱、害死了谁!这感觉……比挨鞭子还别扭!他梗着脖子:“老子抢的多了!谁记得清!”
“不认?好。”钱多多在账册上画了个叉,又翻一页,“隆庆元年秋,你劫杀过路绸缎商队,抢走苏绸五十匹,价值二百两,杀害护卫伙计五人,抚恤安葬费计二百五十两。商队东家因此破产,上吊自尽,家产损失估五百两。合计九百五十两。认不认?”
“你……你放屁!哪有那么多!”黑风煞有点慌了,这些陈年旧事,他自己都模糊了,这管账的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其实是钱多多根据历年卷宗和民间诉状整理的)
钱多多不理他,算盘珠子拨得飞快,嘴里念念有词,一条接一条地往外报:
“隆庆二年,抢李家坳粮仓,粮食折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