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渴。
这个词已经超越了感觉的范畴,成为了主宰一切的暴君。它不再是喉咙里的一把火,而是蔓延到了每一寸皮肤,每一块骨骼,甚至每一个念头之中。意识仿佛被架在文火上缓慢烘烤,每一次虚弱的搏动都带来焦灼的疼痛和更为强烈的、对“水”的原始渴望。脱水带来的衰竭正清晰地、不可逆转地侵蚀着最后的生机。肾脏的钝痛,血液的粘稠,肌肉不受控制的细微抽搐,以及逐渐模糊、开始出现断片的思维,都在宣告着时间所剩无几。
杨凡蜷缩在冰冷的石壁角落,龟息状态已经无法完全压制身体的本能危机。他的嘴唇彻底干裂,绽开数道深可见血肉的裂口,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出血腥味和砂纸摩擦般的痛楚。眼皮沉重地耷拉着,视野里石室清冷的月白微光变得模糊而晃动。听觉却因为极致的虚弱和专注,变得有些诡异——他能“听”到自己血液缓慢流经干涸血管时,那近乎停滞的、粘滞的声响,也能“听”到身体深处细胞因缺水而发出的、无声的哀鸣。
不能再等下去了。即便没有奇迹,没有馈赠,也必须做点什么。坐以待毙,就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渴”这种最原始的酷刑慢慢杀死。
他的目光,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中最后一点挣扎的光亮,死死锁定在石室对面——那道漆黑的、高约一丈、宽约三尺的笔直裂隙上。
那是唯一的“不同”,唯一的“可能”。
根据之前“精神回响”中那些破碎的信息,这道裂隙很可能通往更深处,连接着危险,也连接着未知。但此刻,杨凡的思考已经简化到了极致:水。任何可能找到水的地方。
他艰难地、几乎是用意志力强行驱动着这具濒临散架的身体,开始尝试移动。
先从蜷缩的姿态,变成侧躺。这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他眼前发黑,剧烈喘息,肺部的旧伤和全身的疼痛一起爆发。他停下来,积攒力气,干裂的嘴唇抿紧,下颌线条绷得像一块石头。
然后,他用手肘抵住冰冷光滑的地面,开始拖动身体,向裂隙的方向一点一点地挪动。没有爬行的力量,只能像一条离水的鱼,艰难地、笨拙地蹭过去。
地面异常光滑,这减少了一些摩擦的阻力,但也让他难以发力。每一次拖动,都耗尽了他刚刚积攒起的一点点气力。汗水?不,已经没有汗水可流了。只有皮肤与冰冷地面摩擦带来的火辣辣的痛感,和心脏因过度负荷而发出的、沉闷急促的搏动声在耳边轰鸣。
三丈的距离,如同天堑。
中途他不得不停下来数次,每一次停顿都伴随着意识短暂的涣散和更深的绝望。但他怀中的黑铁片,始终传来稳定而温热的脉动,像黑暗中唯一不会熄灭的灯塔,一次又一次将他的意识从彻底沉沦的边缘拉回。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炷香,也可能是一个时辰。他终于挪到了裂隙前不到一尺的地方。
背靠着冰冷的石壁,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和喉咙撕裂般的痛。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看不清近在咫尺的黑暗裂隙。但他能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不同于石室内“空”之气息的流动感,从裂隙深处传来。
那是一种更……“实质”的气息。阴冷,潮湿,带着地下深处特有的土腥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重量”。更重要的是,他干涸到极致的嗅觉,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稀薄、几乎不存在的水汽!
这丝微不可察的水汽,对于此刻的他来说,无异于沙漠中的海市蜃楼,却也是唯一能看到的“幻景”。
他必须确认。
他伸出颤抖的、布满细小裂口和污迹的右手,极其缓慢地,探向裂隙边缘。
指尖首先触碰到的是裂隙边缘那光滑的、带着熔融琉璃质感的石壁,冰冷刺骨。他沿着边缘,小心翼翼地向下摸索。
很快,在离地面约半尺高的裂隙内壁边缘,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种不同的质感——不再是光滑的石壁或琉璃质,而是一种粗糙的、颗粒感的、冰冷潮湿的……结晶?
是霜?还是某种矿物凝结?
杨凡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更仔细地用手指去感受。没错,是凝结物!薄薄的一层,覆盖在裂隙内壁靠近底部的一小片区域,摸上去坚硬、冰冷、带着细微的棱角。他将指尖凑到鼻尖(这个动作几乎用尽了他剩余的力气),用力吸了吸。
一丝微弱到极致、但绝对真实的、属于“水”的清凉湿润感,混杂着浓郁的阴寒地气和……一丝极其淡薄的、类似金属的腥涩味,钻入鼻腔。
有水汽凝结!就在这里!
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击穿了他濒临麻木的神经,但也仅仅持续了一刹那,就被更深的警惕和从“精神回响”中获得的警告强行压下。
“非‘钥’者勿贪,非‘契’者勿近……” “守藏亦为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