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如同冰冷的砂砾,抽打在脸上,带来刺骨的痛意。李教授佝偻着几乎折断的脊梁,每一步都深陷在及膝的积雪中,每一次拔腿都榨干他残存的气力。他背上,杨婕小小的身体被厚厚的破毯子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林婉脸色灰败,咬紧牙关,几乎是用肩膀扛着昏迷不醒、全身重量都压过来的云笙,每一步都摇摇欲坠,在深雪中拖出歪斜的痕迹。云笙手中紧握的翠绿碎片,是这绝望跋涉中唯一微弱却稳定的光源,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庞。
“咳……咳咳咳……”李教授猛地停下,剧烈的咳嗽撕扯着他衰败的胸腔,佝偻的身体在寒风中筛糠般抖动。咳出的不再是血沫,而是带着细碎暗灰色冰晶的污秽之物,落在洁白的雪地上,瞬间腐蚀出几个微小的黑点,散发着若有似无的腐朽气息。瘟疫的力量在这酷寒中非但没有冻结,反而如同附骨之蛆,加速啃噬着他仅存的生命之火。他浑浊得如同蒙尘玻璃珠的眼睛,死死盯着风雪弥漫的前方——巨大的、匍匐在灰白天际线下的城墙轮廓,如同巨兽的脊背。
“快……快到了……永冻城……”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混杂着劫后余生的侥幸和一种更深沉的、浸透骨髓的寒意。
永冻城,传说中北境人类最后的堡垒。高耸的灰白色城墙,由不知名的冰岩混合着暗色金属铸成,在漫天风雪中沉默矗立,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冰冷与坚硬。巨大的城门如同巨兽紧闭的嘴,门楼厚重的冰檐下悬挂着尖锐的冰棱,如同倒悬的獠牙。
然而,当三人耗尽最后一丝力气,踉跄着挣扎到城门前时,预想中的盘查与守卫并未出现。城门前空旷死寂,只有寒风卷过雪原的呜咽,显得格外瘆人。城门上方,那象征着秩序与守护的巨型城徽——交叉的双剑与冰霜之盾——似乎也蒙上了一层阴翳,光泽黯淡。
“开门!开门啊!有人吗?!”林婉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高耸的城楼嘶喊,声音在风雪中瞬间被撕扯得支离破碎,显得单薄而绝望。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城楼垛口后,才慢吞吞地探出一个包裹得如同粽子般的脑袋,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充满警惕和浓浓疲惫的眼睛。那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下方三个狼狈不堪的身影,尤其在李教授和他脚下咳出的暗灰色冰晶上停留了许久,眼神中的戒备迅速转化为毫不掩饰的……厌恶。
“哪里来的?”声音透过风雪传来,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外面!我们从外面逃出来的!有重伤员!快开门救命!”李教授喘息着,声音嘶哑。
城楼上又是一阵令人心焦的沉默,似乎在权衡。最终,那声音不耐烦地喊道:“等着!”脑袋缩了回去。
等待的时间被风雪和寒冷无限拉长。雪越下越大,几乎要将三人彻底掩埋成雪堆。就在林婉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冻僵时,城楼内部终于传来沉重绞盘转动和冰晶碎裂的刺耳声响。巨大的城门并未洞开,只艰难地拉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仅容两人勉强并肩。
一队穿着厚重灰黑色皮甲、手持森冷长矛和上弦十字弩的士兵,如同幽灵般迅速从缝隙中涌出,动作整齐划一,带着冰冷的肃杀。他们呈半圆形将三人围在中央,矛尖和弩箭闪烁着寒光,牢牢锁定了目标。士兵们的眼神如同冻结的湖面,麻木、冰冷,没有丝毫看到幸存者的喜悦或怜悯,只有深入骨髓的警惕和审视。更令人心惊的是,他们皮甲胸口原本的城徽旁,肩甲位置赫然多了一个新的、刻痕深刻的印记——一个被三道狰狞裂痕贯穿的冰晶!
“身份!从哪里来?”为首的队长,脸上带着冻疮留下的暗红疤痕,声音如同钝刀刮过铁皮,目光锐利地扫过李教授咳出的污秽冰晶。
“李济安!科学院二级研究员!这是我的学生林婉!伤员是杨婕和云笙!我们乘‘方舟’逃出,遭遇袭击……好不容易才到这里!她们快不行了!需要立刻救治!”李教授急切地报出名号,声音因寒冷和虚弱而颤抖,试图唤起对方的信任。
“科学院?”疤脸队长冰冷的眼神在李教授破烂不堪、沾满污雪的衣物和他狼狈的形态上停留片刻,又扫过他咳出的东西,眉头拧成死结。“证明!”
李教授慌忙在怀里摸索,掏出一个被污血和冰水浸透、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硬皮证件夹,颤抖着递过去。
队长没接,只对旁边士兵使了个眼色。士兵上前,用矛尖小心地挑开证件夹,露出里面同样污损模糊的证件。士兵仔细辨认着照片和字迹,又抬头对比李教授的脸,最终朝队长点了点头。
“身份……暂时确认。”队长的语气没有丝毫缓和,目光如同探照灯,锐利地扫过昏迷的云笙和她紧握翠绿碎片的右手,最后落在杨婕苍白的小脸上。“但你们的状态……必须接受隔离净化!尤其是你,”他指着李教授,不容置疑,“还有你背上的孩子。那个昏迷的女人和她手里的东西,也要单独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