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需要时间，林淼设定系统在发现可疑信号时自动告警，然后离开了控制台。
他走到模拟窗边，看着外面永恒的黑暗。
低温让空气中的微量水汽凝结成细小的冰晶，在庇护所外部灯光下，如同亿万颗悬浮的钻石，缓缓飘落。
无人机坠毁了，但侦察不会停止，只是换了一种更隐蔽、更持久的方式。
在这片被严寒统治的世界里，有时候，最安静的方式，才能听到最远的声音。
而林淼和他的庇护所，正像一只潜伏在冰层下的深海生物，伸出了无形的触角，静静感知着远方黑暗中，那些可能存在的、文明的余烬。
蓝星寒奥纪，第272个旧历日
广域被动侦察系统已经连续运行了五天。
这五天里，林淼的生活保持着既定的节奏：
维护生态区、锻炼、研究天文资料、带着布丁在门口冰崖平台上短暂活动。
但他总会时不时回到主控室，查看那个占据了一整面屏幕的频谱分析界面。
屏幕上，瀑布流般的信号图谱昼夜不停地滚动着。
大多数时候，它显示的是一片象征着电磁静默的深蓝色，夹杂着一些规律但微弱的自然脉冲。
那是遥远闪电的余晖、太阳风的扰动，或是冰层应力释放产生的极低频波动。
偶尔会有一些明显的人造信号一闪而过，通常来自数百公里外，信号特征粗糙，持续时间短，
像是基地间的远距离通讯信号，或者劫掠者团伙之间简陋的无线电通话。
但这些都不是林淼寻找的。
他在寻找那个“方舟”节点可能发出的信号，如果它还在运作的话。
根据AI检索到的资料，“方舟”节点的通信系统应该是高度自动化的，使用特定频段。
信号特征规律而稳定，功率可能很低，但调制方式会很先进。
前四天，一无所获。
直到第五天下午。
林淼刚给地下二层的草莓完成了人工授粉，回到主控室，习惯性地瞥了一眼频谱屏幕。
就在那一瞬间，他的目光被屏幕角落一个极其细微的异常吸引了。
那是一个在1.2 GHz频段上的信号脉冲。强度弱得几乎要淹没在背景噪声里，
如果不是频谱分析软件用深红色将其高亮标出，肉眼几乎无法察觉。
脉冲持续时间只有0.3秒，然后消失了。过了大约127秒，又一个完全相同的脉冲出现，同样持续0.3秒，然后再次消失。
规律。精准。像是心跳。
林淼立刻坐进控制椅，将那个频段的信号放大，启动高精度分析模式。
“灵鹊，对该信号进行特征提取和模式识别。”
“分析中……信号特征：频率1.215 GHz，带宽窄（约10 kHz），采用BPSK调制，脉冲重复间隔：127.4秒（误差±0.1秒）。信号强度：-132 dB（极微弱）。”
“初步判断：人造信标信号，可能为导航或识别用途。”
-132 dB！这解释了为什么之前那伙叛军没有探测到！
他们的车载设备灵敏度不够，在野外环境中，这种强度的信号完全会被噪声淹没。
而林淼的庇护所天线阵列，经过精密校准和深埋岩层的屏蔽，本底噪声极低，
加上“灵鹊”强大的信号处理能力，才能从茫茫电磁海洋中捞出这一丝微弱的涟漪。
“定位！能不能定位？”林淼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发现信号只是第一步，知道它从哪里来才是关键。
“被动接收模式无法直接测距。需要至少两个已知位置的接收点进行三角测量，或利用信号传播特性进行估算。”
庇护所只有一套天线阵列，无法进行传统的三角定位。但林淼知道还有别的方法。
他调出无线电理论数据库，快速检索着单站定位的技术。
有一种方法叫多普勒频移定位法：
如果接收天线本身在运动，那么同一信号源会因为相对运动而产生频率偏移，通过分析这种偏移的规律，可以反推出信号源的方向甚至距离。
但庇护所的天线是固定的。
不过……林淼的目光落在屏幕上那个精确的脉冲间隔上。
127.4秒，误差极小。这种精确度，说明信号源有一个非常稳定的时钟基准。
如果他能测量信号到达时间的微小变化……
“灵鹊，记录接下来十个脉冲的精确到达时间，精度到纳秒级。
同时，调用庇护所高精度原子钟作为时间基准。”
“指令确认。开始记录。”
林淼站起身，在控制室内踱步。他的大脑飞快运转着。
单站测距的另一种思路，是利用信号传播的时间差。
如果他能知道信号发射的精确时间，再测量接收到的时间，乘以光速，就是距离。
但他不知道发射时间。
除非……那个127.4秒的间隔，本身就是一种时间编码？
十分钟后，十个脉冲的时间数据收集完毕。
林淼让“灵鹊”进行时间序列分析。结果显示出一种微妙的模式：
脉冲到达时间并不是完全等间隔的，而是在一个非常小的范围内（±50微秒）有规律地波动。
“这是……地球自转的影响？”林淼猛然意识到。
由于地球自转，庇护所和信号源之间的相对位置在缓慢变化，导致无线电波传播路径长度发生微小改变，从而引起到达时间的周期性波动。
这种波动的幅度和周期，蕴含着距离信息！
他调出庇护所的精确地理坐标，以及当前时间对应的地球自转参数。然后开始构建数学模型。
“建立信号传播模型。假设信号源位置固定，考虑地球自转引起的接收点位移。”
“输入参数：庇护所坐标（北纬41.73°，东经112.58°），信号到达时间序列，脉冲标称间隔127.4秒。开始迭代计算……”
计算过程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屏幕上的三维地图不断旋转，无数条代表可能路径的曲线生成又消失，最终收敛到一个越来越小的区域。
“计算完成。根据到达时间波动分析，信号源最可能距离：1.62公里（误差范围±0.15公里）。方向角：西北322度（以正北为0度）。仰角：+18度（水平面以上）。”
1600米！西北方向！
林淼迅速调出庇护所西北方向的地形三维模型。
在地图上标出距离1.62公里、方位322度、仰角18度的位置线。
那条虚拟的线延伸出去，穿过冰崖平台，越过一道较矮的山脊，最终指向远处！
一座陡峭的、金字塔形的山峰。
那座山峰林淼很熟悉。它就在庇护所所在山脊的西北侧，中间隔着一道深邃的冰裂谷。
山峰海拔比庇护所所在的平台还要高出约三百米，山顶终年被冰雪覆盖，岩壁近乎垂直，是典型的冰川蚀刻角峰。
林淼在选择庇护所位置时，曾用望远镜仔细勘察过那座山，结论是无法攀登，也没有发现任何人造结构的迹象。
但现在，无线电信号从那里传来。
林淼立刻切换到面向西北方向的高清监控摄像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