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山神哭(2 / 2)

第二天,二伯请了村里仅剩的几个壮劳力,说要带我去后山挖乱葬岗。

你外婆临终前说,当年砸山神像时,有人看见像肚子里流出好多小孩的骨头。二伯扛着锄头,我们得挖开看看,是不是...是不是那些孩子来找我们了。

乱葬岗在鹰嘴崖背面,杂草齐腰高,坟包东倒西歪。二伯用罗盘定了方位,挥锄头砸向一块凸起的土包。

泥土翻飞,露出半截朽木。再挖下去,是个腐烂的木匣子,里面装着十颗小骨头——都是婴儿的头盖骨,有的裂了,有的沾着黑泥。

十颗...二伯的声音直打颤,当年砸像那天,张富贵从像肚子里掏出个锦盒,说里面有十颗,后来才知道是孩子的头骨!

我胃里翻涌。这时,土包深处传来一声,像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我们挖得更急了。终于,一副完整的骸骨露出来——是个成年男子,肋骨间卡着块青石碎片,正是山神像的底座。更骇人的是,他的双手抱着个布包,打开来,是七颗已经风干的胎儿,皮肤皱巴巴的,像晒干的枣子。

这是...这是当年被献祭的孩子?我问。

二伯没说话。他盯着骸骨的脸,突然往后退了一步:这...这是张富贵。

骸骨的头骨上还粘着几缕头发,确实是张富贵的模样。他的嘴大张着,颌骨碎裂,像是死前拼命喊过什么。

这时,山风突然大了。雾隐村的哭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混着雷声,震得人耳朵生疼。

山神醒了。二伯突然跪下来,把脸贴在泥土上,它要我们偿命,要我们偿命啊!

傍晚时分,村里开始死人。

第一个是村东头的哑巴阿婆。她倒在菜地里,舌头伸得老长,喉咙里有泥。第二个是放牛的少年,被发现在井边,眼球爆裂,井水全变成了血。

我跟着二伯挨家敲门,敲到李寡妇家时,门是从里面反锁的。透过窗户,我看见她吊在房梁上,脚下的凳子倒了,可她的手还攥着个东西——是颗夜明珠,和她脖子上的银锁缠在一起。

救...救我...李寡妇突然睁开眼,舌头还在动,它在啃我的脚...

她的双脚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皮肤下鼓起一个个青紫色的包,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下爬行。

我和二伯转身就跑,身后传来指甲抓挠木板的声响,越来越近。

回到祖屋,我发现所有门窗都开了,供桌上摆着那十颗婴儿头骨,还有张富贵的骸骨。骸骨的胸腔里,塞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

我颤抖着解开红布——是尊新的山神像,青石雕刻的,和当年被砸的那尊一模一样,左手持剑,右手托着颗跳动的心脏。

这是...这是用活人心脏做的?

二伯突然尖叫起来。他的脚边,不知何时爬来无数条黑色的小蛇,每条蛇的头上都长着张婴儿的脸,正吐着信子往他裤管里钻。

它们在吃我!它们在吃我!二伯疯狂地拍打裤腿,可小蛇越来越多,顺着他的胳膊往上爬,钻进他的耳朵、鼻子。

我抄起门后的扁担砸向蛇群,却听见山神像的眼睛地亮了——两团幽蓝的鬼火,正直勾勾盯着我。

哥哥...那个女人的声音又出现了,这次是从山神像里传出来的,你看见我的孩子了吗?我埋了他十颗牙齿,十颗啊...

我这才发现,山神像的底座刻满了小字,都是婴儿的名字,每个名字旁边都画着颗牙齿。

还差一颗...山神像开口了,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摩擦,还差一颗,就能凑够百颗,就能...就能重生了...

它的手臂突然动了,剑刃划破空气,擦着我耳边钉进墙里。我踉跄后退,撞翻了供桌,婴儿头骨骨碌碌滚了一地。

二伯已经没了动静,他的身体膨胀得像个气球,皮肤裂开,爬出无数婴儿的脸,每张脸都张着嘴,喊着。

我逃出祖屋时,雾隐村已经成了地狱。

房屋在燃烧,村民们在巷子里狂奔,有的变成了蛇人,有的浑身长出婴儿的脸。山神庙方向传来巨响,那尊新像正一步步往村中心走,所过之处,地面裂开,涌出黑色的泥浆,里面浮着无数婴儿的骸骨。

我躲进祠堂,从供桌下摸出把生锈的菜刀。祠堂墙上挂着历代村长的画像,最中间那张是张富贵,他的眼睛被刮花了,可嘴角还挂着笑。

当年他们砸了神像,却没毁了像里的魂。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我抬头,看见祠堂梁上挂着个女人——穿红嫁衣,头发披散,脸上爬满青紫色的纹路。她的肚子鼓得像座小山,正一下下抽动。

我是山神的妻子。她的声音像两块石头摩擦,当年他们为了求雨,把我活埋在山神像下,用我的血养胎,用我的骨头做像。现在他们要偿命了...

她突然撕开肚子,里面滚出上百颗婴儿的头骨,每颗都刻着名字。头骨落地,化作无数黑蛇,往村外窜去。

山神像在村中心停住了。它的胸口裂开,跳出个浑身是血的婴儿,爬到我脚边,伸出小手:哥哥,抱抱。

我想跑,可脚像生了根。婴儿的嘴张大,露出满口尖牙,一口咬在我手腕上。剧痛中,我看见祠堂的窗户破了,外面的雾涌进来,裹着那个女人的笑声:下一个,就是你...

我是在医院醒过来的。医生说我是被村民救回来的,已经昏迷三天。

雾隐村呢?我问。

医生沉默片刻:那村子...昨夜被泥石流吞了。地质队说,鹰嘴崖有裂缝,早就该塌了。

我摸着手腕上的疤,那里还残留着婴儿牙齿的触感。出院前,护士递给我个包裹,说是从雾隐村废墟里找到的。

打开来,是半枚银钗,和一本染血的日记。日记最后一页写着:景佑三年,山神妻以血饲婴,欲换夫君重生。然天谴难违,终与婴骨同葬。今附此钗于棺,若有缘人见,望告世间:莫信神,莫负人。

窗外起雾了。我望着玻璃上的水痕,恍惚看见个穿红嫁衣的女人,抱着个青石山神像,慢慢沉进雾里。

出院后,我回到上海,生活似乎回归了平静。然而,那半枚银钗和染血的日记却始终让我难以释怀。一天夜里,我正在熟睡,突然听到一阵细微的哭声,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我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房间里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雾气,那哭声越来越清晰,就在我的耳边。

我惊恐地坐起来,只见那半枚银钗发出微弱的光芒,一个模糊的身影从光芒中浮现出来,正是那个穿红嫁衣的女人。“你终于回来了。”她的声音空灵而哀怨,“我等了你很久。”

我颤抖着问:“你想怎样?”女人缓缓说道:“当年的悲剧不该延续,我希望你能帮我找到剩下的婴儿头骨,让那些孩子得以安息,也让我和夫君能真正解脱。”

还没等我回应,女人的身影渐渐消散,雾气也随之退去。看着手中的银钗,我知道,这场与雾隐村的纠葛,远没有结束,而我,也将再次陷入那充满诡异与恐怖的谜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