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敌方势大,锋芒正盛,硬扛下去,恐会伤及无辜!还请府尊息怒啊!”
段子明的劝诫,多少起了一些作用。
周文渊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胸膛剧烈起伏。
良久,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松开了紧握的手,颤抖着,拿起了毛笔。
笔墨落下,一个个名字被无奈地替换。
当最后一个字写完,周文渊仿佛虚脱般,重重靠回椅背,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那份名单。
刘诚满意地拿起新名单,扫了一眼,忽然眉头一皱,指尖点向其中一个名字。
“石首县的钱教谕?刘某似乎也听闻,他与江陵商会,亦是相交莫逆,常有过从。”
“这份名单……恐怕还是有些不妥。”
“刘诚!你……你不要逼人太甚!!”
周文渊猛地睁开眼,霍然站起,须发皆张,怒视着刘诚,最后的理智几乎要被这得寸进尺的逼迫碾碎。
他周文渊一退再退!他刘诚居然一进再进!
当他周文渊是泥捏的不成?
赵德海看着周文渊那破防的姿态,心中畅快无比,几乎要当场抚掌大笑,品酒三杯以庆此“盛景”!
“周大人息怒!只是换个名单而已,何必如此动怒?小心怒火攻心啊!”
这话说的阴阳怪气,更是让周文渊怒的差点要上前动手。
刘诚面对周文渊的暴怒,却是不恼不怒,反而站起身来,脸上重新挂起那副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说道:
“周大人,你这又是何必呢?”
“你我在此僵持,耽搁一刻,江陵府万千士子的前程便耽搁一刻。”
“府试若因我等之故推迟,致使他们错过今科院试,这耽误一年光阴的罪过,谁来承担?”
“周大人,你莫非真想为了区区一人,成为这江陵府万千苦读学子眼中的……罪人吗?”
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灼灼:“为了一个人,值得吗?他,难道比江陵府万千士子的前程,更重要吗?”
“……”
刘诚的话,如同一把烧红的匕首,精准无比地捅进了周文渊最柔软、也最无法回避的软肋。
他当然明白刘诚费尽心机就是为了对付方言。
可他是一府之尊,是父母官!
若因他执意维护方言一人,而导致全府士子受累,延误考期……这骂名,他背不起!这良心,他过不去!
方言家境优渥,即便科举之路一时受挫,尚有江陵商会偌大家业可守。
可那些寒窗十载的普通学子呢?
他们赌上的,是整个家族的未来和希望!
那些期待家中儿子高中的父母,那些勤修苦学的农家子弟。
他们一旦失去一年,来年不一定有机会再来!
他不能……他不能啊!
周文渊眼中的怒火一点点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疲惫与悲凉。
他沉默着,再次拿起了笔,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本官,明白了。”
笔尖再次落下,带着无尽的屈辱与无奈。
刘诚看着最终确定的名单,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笑容。
他站起身,对着仿佛苍老十岁的周文渊拱了拱手,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诚挚”:
“江陵万千士子,定会感念周大人今日……顾全大局之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