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阁内,春日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浮动着桃枝的淡雅香气。然而,这片刻的宁馨,已被那枚从花苞中取出的、米粒大小的蜡丸彻底打破。
苏月明屏住呼吸,看着沈清漪用烤过的细针,极其小心地刺破蜡丸外层那层与桃枝颜色近乎一致的封蜡。她的动作轻柔而稳定,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又像是在拆解一个足以引爆雷霆的机关。蜡丸破裂,露出里面一卷被紧密缠绕的、近乎透明的薄绢。
沈清漪用小巧的银质镊子,轻轻夹住薄绢的一端,缓缓将其展开,平铺在铺着深色绒布的书案上。薄绢本身几乎无形,若非置于深色背景之上,几乎难以察觉。而上面,是用一种特制的、色泽极淡的墨水,以蝇头小楷写就的密密麻麻的字迹,笔画细如发丝,却又清晰可辨,显然书写者功力非凡,且所用工具极为精巧。
苏月明凑近细看,只觉眼花缭乱,难以卒读。沈清漪却已俯下身,目光如炬,逐字逐句地阅读起来。越是往下看,她的脸色越是凝重,呼吸也几不可察地变得急促,握着镊子的指尖微微泛白。
薄绢上的内容,是一条极为详尽的密报,来自——燕王府。
密报的核心,直指宁王。上面清晰地揭露,宁王欲借即将到来的四月春猎,策划一场针对当朝太子的“意外”。计划周密得令人发指:他们买通了围场负责陷阱布置和驱赶猎物的底层官吏,计划在太子追逐一头被刻意驱赶至此的“猛兽”(或是鹿,或是被激怒的野猪)时,触动一个经过巧妙伪装的、威力巨大的捕兽陷阱,或是令其坐骑受惊,坠入陡峭的山涧。届时,现场会安排死士制造混乱,阻碍救援,并将罪责推给“意外”或是“办事不利的奴仆”。其目的,便是要铲除国之储君,搅动朝局。太子若薨,诸皇子年幼,宁王作为成年且素有军功的藩王,其心思便昭然若揭了。
情报之详细,不仅包括了行动的时间(春猎第三日午后)、大致地点(围场西北麓的“鹰愁涧”一带),甚至列出了几名已被收买的关键人员的姓名、职位,以及部分资金往来的隐秘渠道。
沈清漪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这已不仅仅是后宫倾轧,而是动摇国本的惊天阴谋!宁王的胆子,比她想象的还要大,手段还要狠辣!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这条情报背后的深意。
燕王…他为何要将如此致命的情报,以这种方式传递给她?
首先,这无疑是一次严厉的警告。燕王在告诉她,也包括通过她警告皇帝,宁王已经磨刀霍霍,箭在弦上。若此事发生,无论成败,都将在朝野掀起滔天巨浪,无人能够独善其身。
其次,这更是一份分量极重的投名状。燕王与宁王虽同为藩王,但显然并非同路人。他将宁王的核心阴谋和盘托出,等同于将自己的把柄(知情不报亦可视为同谋)交到了皇帝手中,也斩断了与宁王任何潜在的合作可能。他这是在向皇帝,也是向目前看来圣眷正隆、且与宁王有旧怨的沈清漪,表明自己的立场——他选择站在皇帝一边,至少,他不愿看到宁王得势。
燕王此人,素以儒雅谦和、醉心书画、不同政事着称,在藩王中存在感并不强。如今看来,这份“低调”之下,隐藏的是何等敏锐的政治嗅觉和自保智慧?他不仅能探知宁王如此核心的机密,更能选择最恰当的时机和渠道送出,其能量与心计,绝非表面那般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