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迪勒间谍网的覆灭,如同一盆冰水,浇醒了沉醉于“塞上江南”繁荣景象中的北疆高层。表面的安宁之下,潜藏着来自万里之外的觊觎与恶意。这次事件清晰地昭示:北疆赖以立足的某些优势,尤其是军事技术上的代差,已成为他人眼中亟待攫取的肥肉。若不能建立坚固的壁垒,今日之窃取,恐成明日之威胁。
镇北王府的书房内,气氛凝重。阿迪勒等人的审讯笔录和查获的物证清单摊在朱宸瑄面前的书案上,字里行间透出的贪婪与算计,让他脊背发凉。
“火器图纸、冶炼配方、工匠名录……甚至我军工作坊的布局、守卫换防时间……”朱宸瑄指尖敲击着清单,声音低沉,“若非王妃警觉,蛛网得力,这些东西,恐怕早已摆在奥斯曼苏丹的案头了!”
他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苏雪凝,以及被紧急召来的韩振云和几位核心工坊大匠作,“诸位,此事绝非孤例。阿迪勒失败了,但谁能保证没有‘乙迪勒’、‘丙迪勒’接踵而至?北疆的刀锋,必须也只能握在我们自己手中!”
工坊大匠作,一位姓胡的老师傅,闻言激动地站起身,花白的胡子微微颤抖:“王爷!那些西域胡商,往日里看着和气生财,没想到包藏如此祸心!咱们作坊里的手艺,是弟兄们多少年心血,更是北疆安身立命的根本,绝不能外泄啊!”
苏雪凝神色沉静,接口道:“胡师傅所言极是。然则,树欲静而风不止。我北疆商路通达,人员往来繁杂,完全隔绝内外,既不可能,亦会自缚手脚,有损繁荣。故而,当务之急,是建立一套严密而有效的机制,确保核心技术如同置于金匮石室,外人可见其利,却难窥其秘。”
如何构建这“金匮石室”?朱宸瑄心中已有初步想法,但兹事体大,他再次来到了宁安堂,寻求母亲的智慧。
沈清漪听完儿子的忧惧与初步构想,并未直接评价,而是缓缓道:“昔年,先秦有《墨守》之技,公输班云梯之巧,皆一时之绝。何以传承?非仅靠秘不示人,更在于体系与规矩。”
她目光深远地看着朱宸瑄:“瑄儿,你可知,技术之控,分三层。下策,严防死守,隔绝内外,此乃被动挨打,终有疏漏;中策,立法严惩,以儆效尤,可收一时之效,难根除诱惑;上策,体系自固,利益捆绑,使人不愿泄、不能泄、不敢泄。”
“体系自固?”朱宸瑄若有所思。
“不错。”沈清漪细细剖析,“其一,分化流程。将关键技艺,如你这火器制造,分解为若干环节,分设不同工坊,使单一匠人只精通其中一环,难窥全豹。核心配方、关键工序,由绝对可靠之核心匠师掌握,甚至可由你亲自指定之人分掌其部分,非集齐不可成事。”
“其二,严格籍管。所有涉及核心技术的工匠,皆需编定特殊匠籍,其家眷聚居,受优厚待遇,亦受严密保护与监督。匠人间联保,一人泄密,连带受罚。使其家族利益与北疆存亡紧密相连。”
“其三,物理隔绝。核心工坊区,设于隐秘之处,外围以军营环抱,非持特定符牌,不得擅入。物料进出,人员往来,皆有定规,严格稽查。”
“其四,”沈清漪语气加重,“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需让所有人明白,维护此技术壁垒,于北疆是存亡之道,于他们自身,则是身家性命所系,更是荣华富贵之基。泄密者,纵逃至天涯海角,亦必追索诛戮!而忠于职守者,则重赏不吝。”
她最后总结道:“此外,正如雪凝所言,堵不如疏。严格管控技术流出之同时,亦需睁眼看外界。彼之长,或可补我之短。譬如,闻听西域、漠北,多有良马,耐力速度,或有胜于我中原马种者。若能引进优育,增强我骑兵之力,岂非亦是巩固壁垒之一法?”
母亲的一席话,如同构建起了技术壁垒的完整骨架,既有冷酷无情的防范,也有高瞻远瞩的开放。朱宸瑄心中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