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怀疑,在部分对朱宸瑄始终抱有戒心的朝臣中颇有市场。他们无法理解一种超出他们认知范畴的威胁,便习惯性地用官场的逻辑去揣度边关的血火。
然而,亦有务实派大臣反驳:“据多方信源交叉验证,北疆边境确有多处遇袭,伤亡惨重,非是虚言。此敌若真如此凶悍,则北疆危矣,帝国北门洞开,绝非社稷之福!”
朝堂之上,争论再起。猜忌、担忧、幸灾乐祸、乃至隔岸观火的心态交织在一起。最终,病重的皇帝感到一阵头痛与疲惫,挥了挥手,下了道模棱两可的旨意:“令镇北王务必查明敌情,严守疆土,不得有误。所需军械粮秣,着兵部、户部酌情拨付。”依旧是既不全力支持,也不明确指责的态度,将难题抛回给了朱宸瑄。
帝都的反应,朱宸瑄早已预料。他此刻无暇他顾,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危机中。
王府议事堂内,灯火彻夜通明。巨大的北疆舆图上,北部边境多处被插上了代表敌踪和损失的黑旗,触目惊心。
“王爷,此敌战术,与我等所知任何部落皆不相同。”韩振云面色凝重,指着地图,“他们不攻大堡,专挑哨卡、巡逻队、偏远村落下手。行动极快,一击即走,绝不恋战。似乎……意在疲敝我军,制造恐慌,并试探我边防虚实。”
阿尔斯楞接口道,语气带着草原勇士的直觉:“他们像狼,冰冷的狼。不嚎叫,只是盯着你的喉咙。我在草原长大,从未听说过这样的部落。他们来自比喀尔喀部更北、更冷的地方,那里是生命的禁区。”
苏雪凝静静地听着,她的“蛛网”也已全力运转,但收集到的关于“黑鞑”核心情报(如具体来源地、社会结构、首领、终极目标)依然寥寥无几。“目前可知,其部众似乎极其耐寒善战,个体勇悍,组织严密。但我们对他们的了解太少,如同在黑暗中与影子搏斗。”
朱宸瑄沉默良久,手指重重地点在舆图上那片代表未知的北方空白区域。
“传令!”他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第一,北疆全境,尤其是北部边境,即刻起进入战时戒备。各堡垒、哨卡加强警戒,巡逻队加倍,并改变原有巡逻路线与时间,避免被敌摸清规律。”
“第二,命‘蛛网’不惜一切代价,向北、向更远的未知之地渗透,务必查明‘黑鞑’之根源、兵力、意图!可尝试接触更北方的部落,或许他们知晓一二。”
“第三,韩振云,你亲赴定北堡坐镇,统一指挥北部边防诸军。阿尔斯楞,你挑选麾下最精锐的胡骑,组成数支快速反应猎杀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主动出击,搜寻并打击小股黑鞑,获取更多俘虏与实物信息!”
“第四,令军工坊加快生产,尤其是我军擅长的弩箭与特定火器,研究针对其战术的新装备。各官仓检查战备储粮,确保后勤无忧。”
他的命令清晰而果断,既有稳固防御的沉稳,也有主动出击的锐气,更包含了长远的情报谋划。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整个北疆的战争机器再次高效地轰鸣起来。边境的堡垒变得更加森严,巡逻的骑兵眼中充满了警惕。韩振云与阿尔斯楞带着使命与肃杀之气,连夜奔赴前线。
苏雪凝走到朱宸瑄身边,与他一同望向北方那片深邃的、仿佛孕育着无尽黑暗的夜空。
“王爷,这‘黑鞑’,恐怕非是疥癣之疾。”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其出现之突兀,战术之诡异,实力之强悍,皆预示着一场远超乎我们想象的风暴。”
朱宸瑄握住她微凉的手,目光坚定如北辰:“是疥癣亦好,是风暴也罢,这北疆,是你我十余年心血所铸,是万千军民安身立命之所。纵是修罗地狱来的恶鬼,也休想踏破我之藩篱!”
北辰之光,依旧照耀着蓟州的万家灯火,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来自极北之地的、带着血腥味的暗夜刀光,正悄然逼近。北疆的盛世,迎来了它诞生以来最严峻、也最未知的考验。一场关乎生存与毁灭的战争阴云,已然笼罩在边境线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