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柒有些食不知味,小声嘀咕:
“…说得那么邪乎…”
林清晏放下蒲扇,拿起公筷,给每个人碗里夹了块鱼腹肉,慢悠悠道:
“说书人的嘴,骗人的鬼。三分真七分假,听着图一乐就得了。不过这老刘有句话没说错,”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浑水之下,确实容易藏污纳垢。有些人啊,就巴不得这水越浑越好。”
他意有所指。
晚饭在一种微妙的沉思气氛中结束。
伙计上来收拾了碗筷,又沏上来一壶消食解腻的山楂茶。
夜幕彻底落下,江对岸的山峦变成漆黑的剪影,江面上渔火点点。
百味楼也挂起了灯笼,温暖的光晕照亮后院一角。
阮喃喃和唐小柒凑在灯下,摆弄着白天买来的小玩意,低声说笑,似乎暂时将说书先生的故事抛在了脑后。
林清晏端着茶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陆云霁聊着天,内容从天南地北的食材差异,到谷里师父又云游去了哪儿,再到大师兄家的小侄子最近又读了什么书,琐碎而日常。
直到前堂彻底打烊,伙计上好门板,院内更漏显示已近亥时。
“不早了,都歇着吧。”
林清晏放下茶杯,打了个哈欠,起身催促。
阮喃喃和唐小柒也听话地放下东西,互道了晚安,回西厢房去了。
陆云霁也起身,走向楼梯。
就在他踏上楼梯,准备回二楼雅间时,走在后面的林清晏似乎脚下微微一绊,“哎哟”一声,身体不着痕迹地向他这边靠了一下。
一只微凉的小巧竹管,在衣袖的遮掩下,瞬间滑入了陆云霁的手中。
同时,林清晏那慵懒的、带着睡意的声音极低地钻入他耳中,快得几乎像是错觉:
“……西墙外…巷子…第三棵柳树…丑时…”
林清晏随即站稳了身形,抱怨道:
“这破楼梯,该修了…”
然后若无其事地打着哈欠,转身走向自己在一楼的后屋。
陆云霁面色毫无变化,五指收拢,将那截小竹管无声无息地纳入袖中,脚步未停,继续上楼。
回到雅间,关好门。
他走到窗边,借着窗外江面反射的微弱月光,摊开手掌。
那是一截不过寸许长的细竹管,一头用蜡封着。
捏碎蜡封,里面卷着一小张薄如蝉翼的纸条。
展开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是林清晏那看似懒散实则内含风骨的笔迹:
“子时三刻,西巷柳下,饵已投,见机行事。”
饵已投?
陆云霁眸光微凝。
是指…昨夜那个受伤的潜伏者?
二师兄似乎和对方有了接触,甚至…达成了某种默契?
而“见机行事”四个字,则充满了不确定性。
他将纸条在内力催动下化为细粉,从窗口洒出,消散在夜风中。
然后,他吹熄灯火,在黑暗中静坐调息,如同最耐心的猎人,等待着子时三刻的到来。
江涛声隐隐,夜色渐深。
百味楼内外,一片宁静。
唯有暗流,在无人知晓处,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