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开着的窗吹进来,带起书页一角,哗啦一声翻过一页。少年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册子,慢慢把它放回书架。起身时,他望向校园方向。
教学楼的灯还亮着。
听证会结束后,学校成立了新的学生权益小组,每天傍晚都有志愿者在校门口发放反欺凌手册。操场上重新铺了塑胶跑道,旗杆换成了不锈钢的,风吹过时不再发出吱呀声。
他知道这些变化不是一夜发生的。
他知道有些人哭了,有些人道歉了,有些人终于敢说出名字。
他也知道,那个曾经躲在厕所隔间里抄歌词的女生,昨天站在升旗台上讲了自己的故事。
他望着那边,站了很久。
林小满一直坐着,没打扰。
直到下午四点左右,她下楼去厨房热了杯牛奶,回来时发现三楼窗台上多了样东西。
是一片干枯的银杏叶。
叶片完整,颜色焦黄,边缘有些碎裂。但上面用极细的笔写着三个字,一笔一划,规规矩矩:
谢谢您
她认得这笔迹。
不是模仿谁,而是刻意贴近某个人写字的习惯——发布会录像里,那位女检察官在文件末尾签名时,总会把“您”字的最后一竖拉得稍长一点。这片叶子上的字,就是照着那个样子写的。
林小满拿起叶子,对着光看了看。
她走到书架前,打开纪念册,在首页空白处轻轻夹了进去。然后合上书,放在窗台边。
“不用谢。”她说,“是你自己走出来了。”
话音落下的刹那,一阵风穿堂而过。
一楼的门铃响了一声。
书页哗啦啦翻动,像是有人匆忙走过。三楼的空气微微波动,仿佛温度升高了一瞬,又迅速冷却。
她抬头望去。
那里已经没有人影。
只有阳光斜斜地照在地板上,映出窗框的形状,像一道通往某个安静地方的门。
周予安不知何时飘到了窗边。
他望着校园,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这次,轮到我们记得你了。”
林小满坐在柜台后,手里握着那本纪念册。她的指腹摩挲着封面,一下,又一下。
门外传来自行车刹车的声音。
接着是两个女孩的说话声。
“你说她还会收信吗?”
“当然会啊,你看昨天那封回信,她亲自写的呢。”
“那……我把这张卡片也放门口吧?”
“放吧,她一定会看到的。”
脚步声渐渐远去。
林小满没起身,也没回应。
她只是把纪念册轻轻放在桌上,翻开第一页。
夹着银杏叶的地方,纸张微微凸起。
她伸手摸了摸那片叶子的边缘,指尖传来细微的粗糙感。
这时,她注意到窗玻璃上有一点痕迹。
不是灰尘,也不是水渍。
而是一道极淡的指纹,留在内侧的右下角,像是有人曾把手贴在那里,静静看过外面的世界。
她望着那枚指纹,许久没动。
风又吹进来,掀动窗帘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