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苍玄发难,她话锋一转,巧舌如簧地解释道:“然,帝君明鉴,小仙制作此物,邀约同僚,并非单纯为了嬉戏玩乐。小仙以为,此麻将之道,实则亦是一种打磨心性、锻炼意志的修行法门。”
“哦?”苍玄眉梢微挑,似乎来了点兴趣。
银烬继续侃侃而谈:“帝君试想,牌局之上,局势瞬息万变,需得时刻冷静判断,权衡得失,此乃锻炼决断与应变之能;手握好牌,需戒骄戒躁,稳扎稳打,此乃修‘胜不骄’之心;牌运不济,亦不能气馁放弃,需沉着应对,寻找契机,此乃修‘败不馁’之志。且与同僚切磋牌艺,亦可增进情谊,总好过大家终日闭门枯坐,老死不相往来吧?”
她顿了顿,总结道:“故而,小仙以为,修行之道,张弛有度。一味苦修,未免失之枯燥,恐生心魔。偶尔寓教于乐,以此类方式调剂心神,或许更能事半功倍。此乃小仙一点浅见,还请帝君圣裁。”
苍玄听着她这番歪理邪说,目光落在她那张昳丽却理直气壮的脸上,不知为何,脑海中竟恍惚闪过一个极其久远的、几乎快要被遗忘的身影——
那人也曾这般,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对自己说:“苍玄啊,修炼非是苦役,何必终日绷着个脸?偶尔放松一下,看看云,赏赏花,说不定境界提升得更快呢……”
那身影与眼前这只巧言令色的狐仙缓缓重叠,苍玄的心神猛地一震!他脸色几不可察地变了一变,随即迅速压下那荒谬的联想。
不可能!那人早已被……绝无可能重现于世,更不可能是眼前这只根基浅薄的下界狐妖!
虽如此想,但苍玄再看银烬时,眼神中却不由自主地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与探究,表面依然是一副淡漠的威严模样。
立于殿内的两仙皆未发现苍玄的异样。
一旁的清源妙道上前一步,沉声道:“帝君,银烬乃臣麾下仙官。此事是臣驭下不严,督导不力,臣亦有失察之责,请帝君一并责罚。”他倒是公私分明,主动揽责。
苍玄收回目光,摆了摆手:“罢了。既是修行的一种方式……此次便不作追究。”
他目光转向银烬,淡淡道:“不过,天宫重地,终非嬉戏之所。那副……麻将,便没收了。下不为例。”
“是,谢帝君。”银烬从善如流地应下,暗自撇了撇嘴:没收就没收,反正仙玉又不值钱,只要不重罚就行,就是少了这项消遣,以后的天宫日子又要无聊了。
一场风波,就此化解。银烬与清源妙道一同退出殿。
清源妙道冷眼瞥了银烬一眼,并未多言,化作金光离去。银烬则摸了摸鼻子,心想这天帝苍玄虽然心眼子小,但好像……也没那么难应付?至少,比想象中讲道理一点。
而她不知道的是,璇玑殿内,天帝苍玄在得知银烬的居所名为烬渊宫后,独自静坐良久,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御座扶手,目光幽深地望着殿外缥缈的云海,不知在想些什么。
烬渊......尽渊......
这只狐狸......
麻将被没收,又找不到既符合天宫清修又能打发时间的消遣,银烬又回归了那无聊透顶的清修日子。
然而,这无聊日子并未持续多久。
这一日,巡天监仙官急匆匆来报,言及凡界东南一处名为“临溪”的县城,近来妖气冲天,有妖族作祟,已伤及数十凡人性命,搅得地方不宁。雷部先后派遣了几波精锐天仙将下界清剿,却皆收效甚微,甚至反过来损了几名仙将。回报皆言那些妖族好似疯魔,力量属性奇特,极难对付。
事态严重,清源妙道面色凝重,决定亲自下界查看。临行前,他目光扫过雷部众仙,最后落在了因作为“跟班”也在场百无聊赖的银烬身上。
“银烬,你随本君同去。”
银烬抬眸,对上那双威严的天目,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依着天规,拱手应道:“是。”
心中却闪过一丝极淡的玩味——终于有点像样的事可以干了。
旋即,银烬便跟在清源妙道身后,穿越重重云霭,朝着凡界临溪县而去。越靠近目的地,周遭空气中弥漫的一股邪异的妖气便愈发明显。
两人按下云头,落在临溪县城外不远处的山林中。抬头望去,只见县城上空笼罩着一层凡人看不见的、灰黑色的妖气瘴疠,城中百姓的气息也显得微弱而惶恐。
“妖气盘踞不散,且隐含血光,非比寻常。”清源妙道蹙眉道,天眼微开,扫视县城。
银烬静静立于一旁,同样感知着那股妖气,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这妖气……似乎有些熟悉又陌生的驳杂感。
“天规有训,妖仙皆不可在凡人前显露真容,以免引起恐慌,干涉凡俗气运。”清源妙道说着,周身神光流转,高大的身形与威严的仪容迅速变化,化作一名身着锦袍、面容英挺、气质冷峻的贵公子模样,只是眉宇间那股睥睨之气依旧难以完全掩盖。
银烬亦随之运转变化之术。她身上那身显眼的银白衣袍化作寻常的青色布衫,昳丽逼人的容貌变得清秀普通,唯有一双眼睛,依旧过于清澈冷淡,与这身打扮稍显违和,但若不仔细看,倒也与寻常书生无异。
“走吧,进城一探。”化作贵公子的清源妙道淡淡道,率先向城门走去。
银烬默不作声地跟上。
两人随着稀疏的人流步入城中。城内街道冷清,行人面色惶惶,商铺大多关门闭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和淡淡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