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光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缓流逝。
青源殿内殿,浓郁的灵药香与灵气几乎化为实质。一直守在一旁调息的苏慕长老忽然心有所感,睁开眼眸看向左侧那暖玉石台。
只见赤霄长睫微颤,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随即,那紧闭的眼睑猛地睁开!灿金的眼眸中先是闪过一丝重伤初醒的迷茫,但下一秒,无边的恐慌与急切便如潮水般涌上——
爹爹呢?!
他甚至来不及感知自身的状况,猛地就要撑起身子,却因牵动内腑伤势而闷哼一声,身形不稳,险些从石台上栽下。
“妖尊小心!”苏慕长老沉稳的声音响起,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了他。
赤霄却恍若未闻,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罗盘,瞬间就锁定在了右侧那方发着森森寒气的冰玉榻上,锁定在了那个静静躺卧着、绝美而苍白的身影上。
是银烬!
他一把推开苏慕长老欲搀扶的手,强忍着周身撕裂般的剧痛和体内传来的虚弱感,脚步踉跄却异常坚定地,几乎是扑到了冰玉榻前。
他颤抖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却又怕惊扰了她,最终只是悬在半空,小心翼翼地、贪婪地感知着银烬的气息。
平稳……虽然微弱,但确实是平稳悠长的。
银烬肩胛处的伤口依旧显眼,但那股令人不安的异种能量似乎已被压制下去。
直到这一刻,赤霄那颗高悬着几乎要停止跳动的心脏,才重重地落回原处。他脱力般单膝跪倒在榻前,一只手紧紧抓住冰冷的榻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脑海中,幽冥鬼山深处那绝望的一幕幕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紫琰那无可匹敌的威压,银烬为救白云羿义无反顾挡在前面的身影,那道刺入她身体的刺目紫芒,以及自己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的撕心裂肺……
后怕,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失而复得的庆幸与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他轻轻地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玉榻边缘,靠近银烬垂落的手,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沙哑地低语:“还好……还好……”
还好你还在。
还好我没有再次失去你。
苏慕长老站在一旁,将赤霄这一系列反应尽收眼底。他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捻着长须,浅棕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深意。这位年轻妖王对王父阁下的执念,远比他所认知的更为深沉。
良久,直到赤霄的情绪稍稍平复,呼吸不再那般急促,苏慕长老才缓步上前,温声开口:“妖尊,您伤势未愈,不宜过度忧心。王父阁下吉人天相,体质特殊,如今已无性命之忧,只是需要时间恢复。”
赤霄缓缓抬起头,眼眸中虽仍带着疲惫,却已恢复了往日的锐利与冷静。他看向苏慕,声音沙哑却清晰:“有劳苏慕长老,我昏迷了多久?后来……发生了何事?”
他记得自己失去意识前,紫琰虽被银烬重创,但威胁并未解除。
苏慕长老简要地将白闻笙转达的织绮与白云羿带着他们突围、返回青丘以及这三日来的情况告知了赤霄,包括银烬身体出现的奇异自愈现象和紫琰与青丘的纠葛。
听到紫琰最终遁走,并未追出幽冥鬼山,赤霄紧绷的下颌线条才略微放松,但眼中的凝重却丝毫未减。他并不在乎青丘与紫琰的那些陈年往事,但他深知以紫琰的实力和对银烬的势在必得,暂时的退去绝不意味着放弃。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银烬沉静的睡颜上,沉默片刻,忽然道:“苏慕长老,在此间为我设一蒲团。”
苏慕长老微微蹙眉:“妖尊,您的伤势……”
“无妨。”赤霄打断他,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我就在此地调息。”
他不能再让银烬离开自己的视线,哪怕一分一刻。他要守着她,直到她醒来,直到确认她安然无恙。
苏慕长老看着赤霄眼中不容动摇的坚决,心知劝说无用,只得轻叹一声:“在下明白了。”
很快,一方简单的蒲团被放置在冰玉榻旁。
赤霄艰难地挪动身体,在蒲团上盘膝坐下。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银烬,然后闭上双眼,开始运转功法,引导着青源殿内充沛的灵气,缓慢地滋养修复自己受损的妖丹与经脉。
他的姿态,仿佛一头守护着最重要珍宝的受伤孤狼,即便舔舐着伤口,也绝不放松警惕。
内殿再次恢复了寂静,只有灵气流转的微弱嗡鸣,以及清浅交错的呼吸声。
时光在青源殿内静谧流淌,又过去了两日。
赤霄如同化作了一尊石像,始终守在冰玉榻旁,寸步不离。他自身的伤势在青源殿浓郁灵气的滋养和苏慕长老的丹药辅助下,已稳定下来,并开始缓慢恢复,但那双向来锐利的灿金眼眸,却因连日不眠不休的守候而布满了血丝,眼底深处是无法掩饰的焦灼。
期间,白云羿与乌尔莎数次前来,想要探视银烬的情况,皆被赤霄毫不留情地拒之门外。他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和“任何人不得打扰”的冰冷命令,让两人不敢违逆,只能忧心忡忡地在外殿徘徊。
直到第三日清晨,眼见银烬依旧呼吸平稳地沉睡着,没有丝毫要苏醒的迹象,赤霄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点。他猛地站起身,因动作过猛而牵动内伤,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却被他强行咽下。他转向在一旁静坐的苏慕长老,声音因急切而显得有些沙哑粗粝:“苏慕长老!她为何还不醒?!”
苏慕长老看着眼前这位几乎快要被担忧吞噬的妖王,心中暗叹。他起身走到冰玉榻前,伸出两指,再次仔细探查银烬的脉象与体内气息。
片刻后,他收回手,抚着长须,眉头微蹙,眼中也闪过一丝不解:“按常理而言,王父阁下体内伤势已趋于稳定,那异种能量也已被压制消散。她的伤势原本比妖尊您要轻上一些,加之这奇异的自愈体质,按理说……这几日确实应该苏醒了。”
他顿了顿,看着赤霄瞬间更加难看的脸色,补充道:“然而,在下反复探查,王父阁下气息平稳悠长,体内生机勃勃,甚至比寻常时更为充盈……确实并无大碍。至今未醒,或许……是与她这特殊的体质有关,陷入了某种更深层次的自我修复或是……我们尚未知晓的状态之中。”
这个解释并不能让赤霄满意。他想要的不是一个“或许”、“可能”的猜测,而是一个确切的答案,一个她能立刻睁开眼看着他、告诉他她没事的保证。
他紧握着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目光死死锁在银烬平静的睡颜上,一股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
冰玉榻上,银烬的意识沉浮于一片混沌的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