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欺辱加身寒夜冷(1 / 2)

杂役房,西院角落。

一间低矮、破败的木板小屋像是被遗忘的瘤子,蜷缩在背阴的山壁之下。寒风从木板缝隙里肆无忌惮地钻入,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吹得窗棂上的破洞油纸猎猎作响。潮湿霉烂的木头气味混着劣质草药辛辣刺鼻的味道,充斥在狭小的空间里。

一点如豆的昏黄灯火,在缺了腿、用石块垫着的破桌子上跳跃,勉强驱散屋角的黑暗,却更显出这陋室的逼仄和凄冷。火苗不安地晃动着,在斑驳的土墙上投下扭曲怪诞的阴影。

纪尘赤裸着上身,背对着豆大的灯火。那略显瘦削却线条分明、蕴含着长期艰苦锤炼所形成的紧实肌肉的脊背上,此刻布满了青紫肿胀的条状痕迹!有些地方甚至皮开肉绽,凝结着暗红色的血痂,边缘还有明显的肿胀。汗水混杂着渗出的血丝,沿着肌肉的沟壑蜿蜒流下。

他紧咬着牙关,下颌的线条绷得如同岩石般冷硬。右手抓着一块同样粗糙的破布,沾满了刺鼻的深褐色药酒。他反手,艰难地将药酒涂抹在背脊那些够得着的地方。每一下触碰,都让那火辣辣的灼痛感如同毒刺般钻心而起,直冲头顶。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瞬间就被屋内的寒气凝结成冰雾,更添一分刺骨的冰冷。但他没有发出一丝呻吟,只有粗重的喘息在这寂静的小屋里格外清晰。

这身新的伤痕,是今日“荣升”杂役房后,一位名叫李奎的外门执事弟子特意“赏”的见面礼,理由是“迟来报道,目无尊长,怠慢公务”。真正的缘由,纪尘心如明镜。他在台上受尽唾弃时,这李奎就站在赵虎身后,脸上的谄笑和此刻施加刑罚时的冰冷,如出一辙。

白日里那些刺耳的嘲讽、宣判般的“凡骨断脉”、赵虎那张狰狞恶毒的脸、还有……测灵石上那一片令人绝望的死灰……种种画面如同附骨之蛆,反复啃噬着他的神经。胸腔里压抑的愤怒和耻辱几乎要冲破胸膛!握紧的药酒瓶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就在这时——

“砰!!”

一声爆响,本就朽烂的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粗暴地踹开!腐朽的木屑飞溅,寒风卷着雪粒子猛地灌了进来,瞬间将本就微弱的灯火吹得几近熄灭,疯狂摇曳,小屋陷入明灭不定的昏暗之中。

三道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几乎塞满了狭窄的门框。为首一人,一身崭新的内门弟子青底银边云纹袍,在摇曳的火光下反射着冷光。他壮硕如熊,抱着粗壮的胳膊,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猫戏老鼠般的狞笑,正是赵虎!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人高马大、穿着外门服饰的跟班,脸上满是狗仗人势的恶毒和兴奋。

寒风裹着赵虎身上刻意散逸出的、属于开脉期修士那淡淡的威压涌进屋内,如同冰冷的巨蟒缠住了纪尘。

“啧啧啧,纪大废柴,小日子过得挺自在嘛?”赵虎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过纪尘满是伤痕的后背,最后落在他手中那个粗瓷药瓶上,眼神瞬间变得如同饿狼看到鲜肉,充满了赤裸裸的贪婪,“哟嗬!我说怎么有股子骚狐狸味儿,原来是美人送温暖来了?林婉儿那小贱人倒是念旧情,舍得给你送灵药?”

纪尘的身体猛地绷紧!迅速将小瓶攥紧藏到身后,霍然转身!那因涂抹药酒而沾满污渍的脸上,两道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锋,死死钉在赵虎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上!

“赵虎!滚出去!”

“滚?” 赵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怪笑一声,眼中凶光暴闪!“一个下贱的杂役狗,敢这么跟你内门赵大爷说话?!”

话音未落,他身形骤动!壮硕的身体爆发出与体型不相称的速度,蒲扇般的大手带着一股腥风,一把狠狠揪住了纪尘满头硬茬般的头发!

“呃!” 头皮被撕扯的剧痛让纪尘闷哼一声,下一刻,一股沛然巨力传来!赵虎狞笑着,手臂抡起,如同甩一只破麻袋,将纪尘的头颅对准侧方的土墙——

“砰!!!”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沉重闷响!

土墙簌簌落下灰尘。纪尘眼前骤然一黑,金星乱冒!剧烈的眩晕感和撞击带来的钝痛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感官。殷红的鲜血瞬间从撞破的额角汩汩涌出,滑过眉毛,淌进眼眶,模糊了眼前赵虎那张因扭曲而格外狰狞的脸。

“拿过来!”赵虎劈手去夺纪尘死死攥在手里的小药瓶。

“不!”纪尘从眩晕中挣扎出一丝意识,另一只手本能地握拳捣向赵虎肋下!虽然他体内没有真元,但十年锤炼出的力量也非同小可,含怒一拳足以让普通人筋断骨折!

“蝼蚁也敢反抗?!” 赵虎眼中闪过一丝惊怒和残忍,体内开脉初期的微薄真元瞬间鼓荡,一层无形的气劲护住周身。

“嘭!” 纪尘的拳头砸在那层气劲上,只发出一声闷响。赵虎纹丝不动,纪尘却感觉拳头像撞在了铁板上,指骨欲裂!反震之力让他踉跄后退。

“找死!” 赵虎另一只手握拳,土黄色的气劲包裹拳头,狠狠一拳捣在纪尘毫无防备的小腹上!

“噗!” 纪尘整个人如同被攻城锤正面轰中!身体瞬间弓成了虾米,五脏六腑仿佛被一股狂暴的力量彻底搅碎!喉咙一甜,一股灼热的腥气猛地冲上来,又被他死死咬牙咽了回去!剧烈的痛楚让眼前阵阵发黑,几乎失去意识。

趁着纪尘被这一拳打得魂飞魄散,赵虎轻而易举地掰开他无力紧攥的手指,将那粗瓷小瓶夺了过来。看也不看里面的药粉,随手揣进自己怀里,脸上露出得意的狞笑。

“虎哥威武!” 跟班谄媚地叫着。

“搜!看看这废物屋里还有什么值钱玩意儿!” 赵虎掸了掸自己纤尘不染的青袍袖口,像赶苍蝇般挥了挥手。

两个跟班如同豺狼入室,在纪尘这简陋得只剩下一个破木箱、一张缺腿破桌、一堆干草铺就的“床铺”的屋子粗暴翻找起来。薄薄的破被被扯烂,几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物被扔得到处都是,连那唯一取暖的旧陶碗都被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虎哥,什么都没有!这狗窝比耗子洞还干净!” 跟班嫌弃地甩着手。

“哼!”赵虎走到蜷缩在地,正因腹内剧痛和头上血流而剧烈抽搐、意识模糊的纪尘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如同在看一堆垃圾。

那双镶嵌着宗门符文的云纹厚底靴碾住了纪尘想支撑身体的手掌,用力地旋转着:“纪废柴,听好了!从今往后,你每个月的杂役口粮,还有那可怜的半块下品灵石,提前三天给我送到‘醉仙楼’雅座!晚一刻…” 他脚下猛地加力!

咔嚓!轻微碎裂的声音响起。

“啊——!” 纪尘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到变形的痛嘶!左手几根手指传来锥心的剧痛。

赵虎满意地看到纪尘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笑容如同恶鬼:“晚一刻,我就打断你一条腿!废你一只手!滚回去,吃你那猪狗不如的杂役饭吧!”

“我们走!” 他抬脚松开,看也不看像破布一样瘫在地上的纪尘,带着两个跟班扬长而去。

寒风,继续从破碎的门洞灌入。

冰冷的青石地面上,纪尘蜷缩着身体,左手手指以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额角的鲜血流进耳朵,小腹内翻江倒海的绞痛一阵强过一阵。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不是因为痛楚,而是那如同岩浆般在胸腔里奔涌却无处宣泄的滔天恨意和屈辱!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石地缝隙,甚至能感觉到指甲翻开的撕裂感。

不知过了多久,寒冷和剧痛似乎都麻木了。窗外,夜色浓稠如墨,夹杂着雪花的寒风在嶙峋的山石间呼啸,如同无数厉鬼在呜咽哭泣。

他用唯一完好的右手,艰难地撑起身体。目光死死盯着门口那无尽的黑夜,没有泪,只有被寒潭浸润了千年的冰冷。

然而,就在这时!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极其轻微的悸动,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仿佛他意识深处某一块沉睡了亿万年的坚冰,在极致的屈辱、冰冷、绝望和浓烈的生之意念刺激下,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纪尘猛地按住自己心口!

错觉?

不!

那绝非错觉!

那股悸动像是有生命的寒流,它极其微弱,却顽强地挣扎着,穿透了身体的冰冷和精神的麻木,带着一种源自亘古洪荒的……饥饿!极其纯粹的、想要“吞食”掉眼前这无边黑暗、冰冷,甚至是他自身痛苦与绝望的……原始饥饿感!

这股感觉一出现,之前被打断的、灵魂深处的异动瞬间被唤醒、放大!一股远超之前感知的阴寒气流猛地从他意识的核心——灵魂深处那片奇异的死寂区域——爆发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