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有再等待。复仇的火焰,一旦点燃,便再也无法熄灭。
两天后。夜。
我们的船队离开了香山洲。没有鼓声,没有号角。所有船只都降下了主帆,只靠着船桨和夜色的掩护,无声地滑行。
在经过了短短一日半的休整和周密的战前部署之后,我亲率着我们这支由汉人、马兰诺人、马来人组成的联军,乘坐着火力最强,装备最好的的船只,来到了芽采刹的老巢——那座位于米里河口附近的半岛要塞。
这座要塞,三面环海,一面靠山,地势险要。 岛上,数十座由巨木和岩石搭建的了望塔在黑暗中如同沉默的巨人。火光在塔楼间移动,那是伊班海盗在日夜巡逻。
然而,在我眼中, 这座要塞的防线,早已被莎华那张地图撕开了无数个口子。
当夜,月黑风高。
我没有选择从正面强攻。我将我们的船队,分成了三路。
第一路,由独臂头领差山荷率领。 他带走了五十名悍不畏死的马来海盗,乘坐着十艘普拉胡船。他们从要塞正面的主航道摸了过去。他们的任务,不是攻坚,而是制造混乱。 用火把,用呐喊,用一切方法,将敌人主力部队的注意,都吸引到正面。
第二路,由缇娜、阮贵、小霸率领。 他们带着三百名最擅长攀爬和丛林作战的马兰诺族勇士。他们在要塞后方一处遍布礁石的滩涂登陆。他们要攀登那片被敌人视为“绝壁”的、陡峭湿滑的雨林悬崖。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背着浸满了火油的干草捆和用陶罐密封的黑火药。他们的目标,是敌人的心脏——芽采刹他们居住的、位于山顶的巨大木寨群。 先放火,再扔火药弹。
而我,则亲率着陈添官、鲨七、亚猜,以及那五十名装备了最精良火枪的红旗帮精锐, 作为最后的杀手锏。我们从要塞防御最薄弱的东侧翼登陆,那里有一片被巨大礁石群所遮掩的小小沙滩。我们潜伏在黑暗之中,等待着给予敌人致命一击的最好时机。
子时。
远处的海面之上,突然亮起了数支火把。
差山荷,动手了。
差山荷他们静静靠近岸边。 十艘普拉胡船,没有发出半点声响。船桨早已用湿布包裹,每一次划动,都只带起一丝微不可闻的水声。
滩头之上,伊班人的营地一片死寂。几个负责警戒的哨塔上,火把早已熄灭。那些警戒的伊班海盗完全没有想到我们会来,正在大睡。 他们甚至没有留下任何明哨或暗哨。没有任何警示。
差山荷打了个手势。
五十名马来海盗,如同五十只沉默的猎豹,从船上滑入冰冷的、齐腰深的海水之中。他们手中,紧握着刚刚才锻造出来的、闪烁着森冷寒光的利刃。
当第一个马来海盗的脚,踏上那片柔软的沙滩时——
“杀啊!!”
子时三刻,差山荷率领的马来海盗, 发出了压抑了数月之久的、充满了无边仇恨的咆哮!他们从正面,朝着要塞的滩头,发动了最猛烈的冲锋!
“敌袭!!”
整个伊班海盗的营地,瞬间炸开了锅!无数还在睡梦中的海盗, 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只抓着一把砍刀,便衣衫不整地从窝棚里冲了出来! 他们茫然地看着眼前这支突然杀出的、如魔神般的军队,脸上写满了惊骇和不敢置信!
“顶住!结阵!!”
芽采刹已经重伤,不知道藏身何处。基地上只有他的几个亲随, 嘶吼着,试图象征性地组织反击。 但他们的命令,在差山荷那五十名早已杀红了眼的、如同绞肉机般的马来海盗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一个亲随刚刚才将十几个海盗聚集起来,还未站稳脚跟,差山荷便已如同黑色的旋风般,冲到了他的面前!
重斧,挥下!
人头,落地!
阵型,瞬间崩溃!
就在正面战场彻底陷入一片混乱,所有伊班海盗的注意,都被差山荷这支小小的“敢死队”死死吸引住之时——
“放火!!”
一声清脆悦耳的娇叱声,突然从他们身后那座的山顶木楼之中,冲天而起!
熊熊的烈火, 从木楼的窗户和房顶之中喷涌而出,瞬间吞噬了整个山顶!
是缇娜!她成功了!
“不好!后……后山失火了!!”
一个伊班头领指着那片冲天的火光,发出了绝望的尖叫!
伊班海盗们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当他们看到,他们头领的住所,此刻却正在烈焰中化为灰烬之时,他们那本就脆弱不堪的军心,彻底大乱!
他们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该继续抵挡前方的敌人,还是该回去救那场根本不可能扑灭的大火!
就在他们军心大乱,不知所措之际——
“砰!砰!砰!!”
死神的丧钟,终于从他们的侧翼,敲响了!
我,以及我麾下那五十名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红旗帮神枪手,从黑暗中,露出了我们那锋利的獠牙!
第一排,射击!
密集的、充满了复仇怒火的弹丸,铺天盖地般地覆盖了那片早已乱作一团的伊班海盗阵列!
惨叫声!瞬间响彻苏亚甲高地!
一个正举着刀,茫然四顾的伊班海盗,他的胸口,猛地被火枪击中!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
另一个,则被一颗铅弹击中了膝盖,他惨叫一声,跪倒在地,随即被身后那些因为恐慌而四散奔逃的同伴,活活踩死!
第二排,射击!
第三排,射击!
三段击!
那些被前后夹击、早已失去了所有斗志的伊班海盗,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成片成片地倒下!
他们扔掉了手中的兵器,哭喊着,尖叫着,有的,试图向黑暗的丛林逃窜;有的,则不顾一切地,冲向冰冷的海水!
但,他们无路可逃!
一场碾压式的、毫无悬念的屠杀,就此展开!
鲨七大喝一声,“你这帮冚家铲,全部去见阎罗王吧!”铁塔般的身躯,狠狠地撞进了一群试图结阵的伊班海盗之中!
鲨七一把夺过其中一人手中的砍刀,疯魔般将他所有的愤怒和悲痛,都倾泻在了刀锋之上!
他一刀,将一个伊班海盗的胳臂,齐肩砍下!又一刀,将另一个伊班海盗的头颅,从中劈开!
矿坑之辱让我们毫不留情!
我手中的双刀,化作了两道死亡的旋风!我没有再使用任何技巧,只有最直接、最有效的劈、砍、刺!
一个伊班海盗,跪倒在地,朝着我,拼命地磕头求饶!
我的眼前,却浮现出了何直、刘黑仔临死前的脸容!
“噗嗤!”
我的短刀,毫不犹豫地,从他的下颌,狠狠地捅入,贯穿了他的整个头颅!
对芽采刹的人,我不会再有半分的仁慈!
因为,当他们在矿坑之中,为我们弟兄的惨死而放声狂笑之时,他们已经在我心中判下死刑!
残存的伊班海盗,彻底放弃了抵抗。他们扔掉手中的兵器,跪倒在地,用他们那充满了恐惧的、颤抖的声音,哭喊着,求饶着。
但我,没有半分的怜悯。
我的目光,如饥饿的猎鹰,疯狂地在这一片混乱的、充满了血与火的战场之上,搜寻着那个我最想亲手了结的身影!
芽采刹!
他不见了!
我一手抓住一个正试图混在尸体堆里装死的伊班海盗头目, 将他那魁梧的身躯,如同拎一只小鸡般,单手提了起来!
“di ana Gecesa?!”(芽采刹在哪里?!)我用从亚猜那里学来的、最生硬的土语问他!
他见到我的样子,吓坏了! 我那张沾满了鲜血和硝烟的脸,在我身后那冲天火光的映照下,在他眼中,恐怕比地狱里的恶鬼还要恐怖!
“我……我不知道……”他吓尿了, 一股骚臭的液体,顺着他那破烂的兽皮短裙,流了下来,“大……大王他……他受了重伤……被……被亲卫们……抬走了……往……往山里去了……”
但他也不知道芽采刹究竟藏在哪里疗伤。
“废物!”我将他狠狠地扔在地上,心中那股无边的杀意,再次升腾!
“帮主!”周博望和陈添官快步赶了过来,“我们已经控制了整个滩头!但……芽采刹和他最核心的几个亲卫,始终没有找到!”
“他跑不掉!”我的声音,冰冷而决绝!
我展开莎华给我的那张地图, 将其铺在一块相对干净的岩石之上,用火把照亮!
“他身受重伤,肺部被我刺穿,绝不可能逃远!这座苏亚甲高地,便是他的坟墓!”
我的手指,在那张精细的地图之上,飞快地移动,找到了几个他最可能的藏身之处。
“周先生,你看,”我指着地图上的三个点,“其一,是他们的‘军火库’,位于半山腰,防卫最森严,也最隐蔽。他若想组织最后的反扑,必然会去那里!”
“其二,是他们部落‘巫医’的住所,在山谷深处。他伤得那么重,想活命,就必须去找巫医!”
“其三,”我的手指,落在了地图边缘一处画着骷髅头标记的地方,“是通往半岛另一侧的秘密逃生暗道!他若想逃,那里,是他唯一的机会!”
“可是……我们不知道他到底在哪一处。”缇娜皱着眉头,脸上写满了焦急。
“那就……一处一处地找!”我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我让几个核心首领分路带人去搜寻。
“鲨七!陈添官!”
“在!”
“你们二人,带领一百名弟兄,去‘军火库’!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烧也好,炸也罢!我要你们将那里,夷为平地!”
“是!”
“阮贵!亚猜!”
“在!”
“你们二人,带领一百名马兰诺族的猎手,去‘巫医’的住所!那里,必然藏着伊班人最邪恶的秘密!给我一把火,烧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