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走出永和宫,坐上来时的马车,苏荔才感觉浑身虚脱,内衣已被冷汗湿透。
德妃的召见,看似温和,实则步步惊心。她成功通过了“面试”,被贴上了“德妃系”的标签,短期内安全系数大增。但从此,她也彻底绑在了德妃和四爷的战车上,再难脱身。
回到四爷府,高毋庸早已等在门口,见到她,眼神复杂,低声道:“娘娘召见,所为何事?”
苏荔恭敬回答:“回总管,娘娘只是垂询奴才在府中当差可还习惯,勉励奴才用心做事,并赏了些小物件。”她略去了德妃提及库房和齐嬷嬷的关键内容。
高毋庸点点头,没再多问:“嗯,回来就好。去歇着吧。”
苏荔回到住处,关上门,看着那支金簪和翡翠耳坠,心情沉重。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在四爷府的处境将更加复杂。德妃的“关爱”是一把双刃剑,既能护身,也可能招致更隐秘的敌意。
尤其是福晋院和李氏院那边,会如何看她?
接下来的几天,府内风平浪静,但苏荔能感觉到暗流涌动。投向她的目光中,羡慕有之,嫉妒有之,探究更有之。
她更加低调谨慎,对账目稽核一丝不苟,但对各院事务绝不插手,对敏感话题避而不谈。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天,她正在核对一批日常采买票据,忽然发现一张购买“上等陈年艾绒”的单据,事由是“福晋院冬日灸疗所用”,经手人竟然是……柳儿!那个在花园里哭泣的福晋院丫鬟!
艾绒?灸疗?福晋需要艾灸?这事本身不奇怪。
但让苏荔心惊的是,采购的数量非常大,远超寻常灸疗用量,而且,票据的日期,是云裳投井后的第三天!
云裳刚死,福晋院就大量采购艾绒?是巧合?还是……艾绒另有用途?比如……驱邪?或是……处理什么?
她想起那神秘的暗红色粉末和松烟墨……艾绒燃烧的气味浓烈,是否可以掩盖某些气味?
一个可怕的联想浮上心头,但她不敢深想。
她不动声色地核销了票据,将这个疑点加密记录。
傍晚下班,她心事重重地往回走。
在经过通往福晋院方向的一条僻静小径时,她隐约听到假山后传来压抑的哭泣声和低语。
“……不行……我真的受不了了……再这样下去,我会和云裳姐姐一样的……”是柳儿的声音,充满恐惧。
另一个低沉的女声劝道:“噤声!你不要命了!主子吩咐的事,做就是了!再忍忍……等那东西送出去就好了……”
“可是……那味道……我每晚都做噩梦……”
“闭嘴!忘了你看到的!忘了你闻到的!除非你想死!”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柳儿绝望的啜泣。
苏荔僵在原地,浑身冰凉。
柳儿的恐惧,云裳的死,艾绒的采购,秘密的绣品……这些碎片拼凑在一起,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
福晋院里,正在进行一项极其恐怖、需要灭口来保守的秘密!而这项秘密,似乎接近尾声(“等那东西送出去”)!
她不敢再听,慌忙悄声离开。
回到屋里,她靠在门上,心脏狂跳。
她知道,自己可能窥见了一个足以让她粉身碎骨的巨大秘密!
第二天,苏荔在核销账目时,刻意留意福晋院的票据,果然又发现一张异常:采购了一批“烈酒”和“石灰”,事由是“清扫库房”。
烈酒和石灰?清扫库房需要用这么多烈酒?这更像是……消毒和掩盖气味!
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必须做点什么!但不能自己出面!
她想到了一个可能求助的人——邬先生!只有他,可能既有能力干预,又相对超脱。
但她如何联系邬先生?直接求见太冒失。
就在她焦灼之际,高毋庸派人来叫她,说是贝勒爷让她去书房一趟,有关账目格式优化的事情要问她。
苏荔心中一动,机会来了!邬先生很可能也在!
她整理了一下心情,来到书房。
果然,四爷和邬先生都在。
苏荔恭敬行礼后,四爷询问了一下账目新格式的试行情况,苏荔一一作答,条理清晰。
邬先生在一旁静静听着,偶尔点头。
问答完毕,四爷挥挥手让她退下。
苏荔行礼,转身欲走。
就在她走到门口时,仿佛不经意间,脚步微顿,用只有近处几人能听到的音量,像是自言自语般极轻地喃喃了一句:
“福晋院里近日采买的艾绒量着实不少,怕是主子凤体欠安,奴才心中甚是担忧……”
说完,她不再停留,径直离开了书房。
她相信,以邬先生的敏锐,一定能听懂她的弦外之音!
接下来,就是耐心的等待和祈祷。
两天后的傍晚,苏荔收到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福晋院里的柳儿,突发急症,被连夜挪出府,送到城外一所庵堂“静养”去了。
消息传来,苏荔站在窗前,望着福晋院的方向,久久不语。
柳儿被送走了,是保护?还是……另一种形式的灭口?
福晋院的秘密,是结束了?还是……升级了?
她不知道。
她只看到,窗外阴沉的天际,乌云密布,一场新的风暴,似乎正在酝酿。
而她的手中,那支德妃赏赐的金簪,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而沉重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