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苏荔,娴静地坐在一旁,微笑着倾听,适时引导,那场景竟有几分……温馨。
雍正站了片刻,悄然转身离去,脸上看不出喜怒。
苏荔对此一无所知。她只是抓住这个偶然的机会,让阿哥们体验了一种不同于上书房的学习氛围。
直到晚膳时分,苏培盛来传口谕,说皇上晚些时候过来。
雍正来时,神色如常。用过膳,他逗了会儿弘曕,忽然状似无意地问起:“朕听说,今儿下午你在御花园,和弘历、弘时说了会儿话?”
苏荔心下一凛,知道下午的事已传到皇帝耳中。
她不敢隐瞒,恭敬答道:“是。臣妾带弘曕在亭中玩耍,偶遇四阿哥和三阿哥下学,便请他们喝了碗酸梅汤。恰见荷叶承露,孩子们觉得有趣,便随口聊了几句。”
“哦?聊了些什么?”雍正语气平淡。
“也没什么要紧的,”苏荔斟酌着词句,“就是看着水珠在荷叶上滚来滚去,觉得稀奇,猜想着是何缘故。
四阿哥学问好,还引了诗呢。三阿哥也看得仔细。
孩子们凑在一处,想法多,倒是比一个人闷头想要有趣些。”她将事情定性为“孩子们凑趣”、“随口聊聊”,淡化了自己的主动角色。
雍正沉默片刻,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忽然问道:“弘历近日课业紧,朕看他有些清减。弘时……性子也闷。你觉得,这般偶尔松散片刻,于他们可有益处?”
苏荔心中狂跳,知道关键时刻来了。
她强自镇定,谨慎答道:“回皇上,臣妾以为,一张一弛,文武之道。阿哥们课业繁重,心神耗费亦巨。
若能于课业之余,有片刻闲暇,与兄弟说说闲话,看看花草,活络筋骨,疏散心情,如同琴弦,绷得太紧易折,适时松一松,音色反倒更清越持久。自然,分寸把握最是要紧,万不可耽误了正经功课。”
她没有直接提“聚会”,更没有提“教育”,只从“张弛之道”、“兄弟亲情”、“舒缓心神”的角度切入,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错处。
雍正听完,久久未语。
烛光下,他深邃的目光落在跳跃的灯花上,似乎在权衡什么。苏荔屏息静气,等待着裁决。
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你能想到这一层,有心了。皇子们……兄弟之间,多些亲近,总是好的。”
他顿了顿,仿佛下了某种决心,“如今弘曕渐大,你照料得也妥当。朕看弘历、弘时他们,与你倒也投缘。日后……若有机会,你可多费心,引导他们兄弟和睦相处。
只是,需有章法,不可乱了规矩。”
苏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雍正这话,虽是含糊其辞,却几乎是默许了她可以名正言顺地接触并“引导”年长的阿哥们,促进“兄弟和睦”!这离她设想的“皇子聚会”,仅有一步之遥!
她强压住心中的激动,深深福了一礼:“臣妾遵旨!定当谨守本分,以皇上教诲为念,引导阿哥们友爱兄弟,绝不辜负圣望!”
雍正“嗯”了一声,不再多言,起身离开了长春仙馆。
皇帝一走,苏荔激动地几乎站立不稳,被云珠扶住。
她知道,她等待已久的东风,终于来了!虽然只是“引导兄弟和睦”这面旗号,但足以让她下一步的尝试,有了最坚实的依托。
她立刻铺开《幼学札记》,在最新一页上,郑重地写下两个字:“契机”。
然后,开始飞速地构思起来。
地点选在哪里?时间如何安排?邀请哪几位阿哥?活动内容如何设计才能既有趣又不逾矩?如何与上书房的师傅们沟通?……
千头万绪,却充满了希望。大清教育改革的漫长画卷,终于掀开了第一角。而她,将成为那个执笔的“姨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