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技术的持续推进(1 / 1)

外面的世界,口号声似乎永无止息,高音喇叭里传来的激昂语调与金属的碰撞、机床的轰鸣交织成一首极不协调的时代交响曲。许多工厂的生产时断时续,技术科室的门庭冷落,图纸上蒙了尘,人们的心思似乎都飘向了街头巷尾那更“火热”的战场。

然而,在红星轧钢厂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里,挂着“精密加工技术项目组”牌子的办公室和隔壁改造过的实验车间,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开来。这里,依旧亮着灯,依旧响着计算尺滑动的细微声响,依旧弥漫着机油、金属和旧图纸特有的味道。

林向阳的项目,因为直接关联到上级部门关注的“中小型机床数控化改造”重大专项,并且前期成果显着,被列入了“重点保障项目”名单。这份名单像一道微弱的护身符,不能完全阻挡外界的干扰,但至少为这片小小的技术天地,保留了一丝喘息的空间。

但“保障”也只是相对而言。经费变得拮据,一些计划中的进口元器件无法到位,实验材料需要层层审批,甚至项目组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偶尔会有戴着袖章的人闯进来,声称要“清理技术领域的资产阶级权威思想”,质疑林向阳他们研究的“必要性”和“方向性”。

面对这些,林向阳展现出了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智慧。他从不高谈阔论技术的远大前景,每当有人质疑,他总是拿出那份盖着部委红头文件的课题任务书,指着上面明确列出的“提升加工精度”、“降低对熟练技工依赖”、“适应精密零件制造需求”等具体目标,平静地解释:

“我们是在执行国家下达的生产技术攻关任务,目的是为了让机床更好用,让工人更省力,生产效率更高。这符合‘抓革命,促生产’的精神。”

他将技术问题,紧紧地与最无可指摘的“生产”和“国家任务”捆绑在一起,让那些空泛的指责往往无处着力。

然而,真正的困难在于技术本身。缺乏关键的微处理器,他们只能用性能极其有限的Z80单板机作为控制核心;没有高精度的光栅尺和伺服电机,只能用简易的步进电机和光电编码器进行替代;甚至连稳定的稳压电源,有时都是一种奢求。

实验车间里,那台作为实验平台的C616车床显得格外“臃肿”,旁边挂满了自行搭建的控制柜,里面是密密麻麻、如同老式电话交换机般的继电器、逻辑门电路和手工焊接的驱动板。运行起来噪音很大,稳定性也差,一个微小的干扰就可能导致加工中断。

但林向阳没有气馁。他将巨大的挑战,分解成无数个微小的、可以攻克的技术节点。

他带领着核心组员——小王、小李和小陈,白天进行大量的基础测试和数据记录,晚上则围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复推演控制逻辑,优化那极其有限的几千字节汇编代码。他们将每一个字节的作用都发挥到极致,设计出巧妙的查表法和逐点比较法相结合的插补算法,勉强实现了直线和圆弧的初步拟合。

没有先进的仿真软件,林向阳便更多地依赖系统空间的推演能力。在夜深人静时,他的意识沉入那片静谧的空间,将白天的设计方案和遇到的问题输入,利用系统强大的计算模拟能力,反复验证、修正,寻找最优解。许多让小王他们抓耳挠腮的难题,往往在林向阳看似不经意的点拨下,豁然开朗。

“林工,您是怎么想到调整这个脉冲分配顺序的?一下就解决了丢步的问题!”小王看着终于稳定运行的进给轴,满脸敬佩。

林向阳只是淡淡地回了句:“多试几种组合,总能找到规律的。”

他们用最土的办法解决精度问题。小李带着钳工班的人,手工研磨传动丝杠,尽量减少反向间隙;小陈则设计了一套简单的机械补偿机构,试图抵消一些已知的误差。

进展缓慢,挫折不断。一块驱动板烧毁,可能需要耗费数周时间去寻找替代元件;一段代码的bug,可能需要通宵达旦地排查。但在林向阳那近乎固执的坚持和沉稳的引领下,项目组像一只缓慢却坚定的蜗牛,在布满荆棘的道路上,一点点地向前爬行。

没有人高声欢呼,也没有鲜花掌声。成功的标志,仅仅是机床又一次成功地按照预设代码加工出一个符合公差要求的简单零件;是控制柜的指示灯又稳定地多运行了几个小时;是记录本上那一个个被划掉的技术难点。

就在这外界风雨飘摇、内部艰难前行的环境下,林向阳和他的项目组,硬是完成了数控化改造中最核心、也是最艰难的部分——基于低算力平台的运动控制逻辑、基础插补算法、以及驱动与机械系统的匹配与优化。他们积累下厚厚几大本实验数据、图纸和源代码注释,为未来一旦条件允许,便能迅速实现技术突破和应用推广,打下了坚实无比的基础。

这不仅仅是技术的积累,更是一种精神的淬炼。当外面许多人沉浸在狂热与破坏中时,在这间小小的实验车间里,依旧有一群人,坚守着理性、创造与建设的火种。这火种微弱,却顽强,它照亮的不只是几张图纸和一台旧机床,更是在那个特殊年代里,一份对技术救国、工业强国信念的无声坚守。林向阳知道,他播下的这些技术种子,终有一天,会在这片土地上,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