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民的婆娘提着陶罐过来,罐里的泉水还冒着热气,她揭开盖子,一股混着松针的清冽气散开:“刚从藤泉接的水,带着点甜。”她往石桌上摆开粗陶碗,碗边还留着手工捏制的指痕,“等下泡新茶,用这土碗才对味。”
南地师傅慢悠悠摇着竹匾,新采的茶芽在匾里打着转,水汽渐渐收干,空气中浮起清苦的香。“要让茶芽‘醒’透,”他眼角的皱纹里堆着笑,“就像藤网要晒足太阳才够韧。”
孩子们围着竹匾打转,伸手想摸又被师傅用竹匾挡开,只能吸着鼻子闻香:“比蜜还香!”“等下我要喝三大碗!”
炒茶时,铁锅“滋滋”响,茶芽在锅里翻滚,颜色慢慢转深,南地师傅的竹铲翻动得又快又匀,嘴里哼着南地的茶歌,调子弯弯曲曲,像藤条绕着树干转。阿禾凑在旁边看,睫毛上沾了点茶末,自己都没察觉。
第一锅茶起锅时,夕阳正斜斜地穿过藤网,把金色的光洒在摊开的竹匾上,茶叶在光里像撒了层碎金。山民的婆娘已经倒好了藤泉,粗陶碗里腾起细雾,师傅捏了撮新茶撒进去,茶叶在水里打着旋儿舒展,茶汤慢慢染成琥珀色。
“尝尝?”师傅端起一碗递给藤生,藤生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口,先是清苦,咽下去却从喉咙里冒出甘甜,带着藤网的暖香。
“比南地的茶多了点‘韧’味。”藤生咂咂嘴。
“那是,”山民的婆娘笑着添水,“这藤网的土,养出来的东西都带着股劲儿。”
正说着,草原的牧民骑着马到了,马鞍上挂着皮囊,里面是新酿的马奶酒。“闻着茶香就来了!”他翻身下马,皮囊往石桌上一放,“用马奶酒换茶,成不?”
河谷的货船也靠了岸,船夫扛着麻袋过来,里面的菱角还带着湿泥:“刚摘的嫩菱,泡在茶里吃,甜丝丝的。”
藤生往每个人碗里添了新茶,粗陶碗碰在一起,发出闷闷的响。茶香混着马奶酒的烈、菱角的鲜,在藤网下漫开,连空气都变得稠稠的,带着日子的暖。
阿禾捧着自己的小碗,小口抿着,茶味在舌尖散开时,她忽然发现,主藤的新叶上,不知何时多了圈细密的纹路,像极了茶芽在水里舒展的样子。
“看!”她指着新叶喊,众人抬头望去,夕阳正照在叶纹上,闪着细碎的光。
南地师傅眯眼笑了:“藤网记着呢,记着咱们在这儿喝茶呢。”
灶膛里的火渐渐小了,只剩余烬在发烫,竹匾里的茶叶慢慢凉透,香气却更沉了。藤生望着藤网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觉得这茶香会像藤须一样,悄悄缠进往后的日子里,缠得密密实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