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里有点事,我得去趟。”
“现在?”苏文清看了看天色,快吃晚饭了。
“嗯,急事。”吴老虎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晚饭你自己吃,不用等我。”
他说完就匆匆地走了。
苏文清一个人,坐在安静的院子里。
他看着画板上那幅画了一半的画。画上,是吴老虎坐在石墩上,咧着嘴笑的样子。
吴老虎开着车,心里头乱得像一团麻。
电话是白谦打来的。
“吴老板,”白谦的声音,在电话里听着,还是那么不紧不慢,带着点笑意。“上次聊得匆忙。我这几天,帮你看了看你们瓦器厂的资质,觉得可以申请一笔更大额度的技改贷款。”
更大额度。
这几个字,像钩子一样,勾住了吴老虎的心。
他知道,厂子要发展,要跟南方那些大厂竞争,就得换设备扩规模。这些都要钱。
“白经理,”他对着电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白谦在那头笑了。“银行的钱,就是给有本事的企业用的。我觉得,吴老板你,就是这种有本事的人。”
吴老虎没说话。
“不过,”白谦话锋一转。“要申请这笔贷款,手续上,还得需要吴老板你在一些‘小事’上,配合一下。”
“什么‘小事’?”
“电话里说不方便。”白谦说。“还是老地方,金辉茶楼。我等你。”
吴老虎知道,这是个局。
可他还是去了。
金辉茶楼的包厢里,还是那股子檀香味。
白谦还是那副样子,穿着熨帖的白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他给吴老虎泡了茶。
“吴老板,”他说。“我知道你心里有顾虑。”
吴老虎没说话。
“你是不是觉得,我帮你,是图你点什么?”白谦笑了。“我图你什么?图你厂里那点利润?还是图你……”
他没说下去,眼睛在吴老虎身上,溜了一圈。
“吴老虎,”白谦把一杯茶,推到他面前。“我帮你,是因为我觉得,你这个人,有意思。是这个县城里,少有的,活得像个真东西的人。”
他又开始说那些吴老虎听不懂的话。
他说,吴老虎身上有股野性,是那些城里人没有的。
他说,他很欣赏吴老虎这种,敢打敢拼的劲头。
他说,他们可以成为朋友。
“朋友之间,互相帮点‘小事’,不应该吗?”
吴老虎看着他。看着他英俊的脸。
他心里那点防备,又开始松动了。
“……你想让我,怎么配合?”
白谦笑了。
从那天起,吴老虎开始过一种双重生活。
白天,他还是瓦盆村的吴老虎。
他会按时回小院吃饭。会像往常一样,坐在苏文清旁边,看他画画。会粗声大气地嫌他画得慢,嫌他吃得少。
可到了晚上,他就不是他了。
他会频繁地找借口外出。
“厂里要加夜班,我得去盯着。”
“县里来了个大客户,得去陪着喝顿酒。”
“邓麻利的车坏在半路了,我得去看看。”
苏文清从不问。
他只是在吴老虎走了之后,一个人坐在那盏昏暗的台灯下,等。
有时候,吴老虎半夜就回来了,身上带着一股子酒气。
有时候,吴老虎一夜都不回来。
第二天早上回来的时候,身上会带着那股子香味。
苏文清的不安,在一天一天地加剧。
他觉得,自己像是守着一个越来越大的秘密。
他开始失眠。
夜里头,他会听见吴老虎在睡梦中,说胡话。
有时候,他会喊“铁蛋”。
有时候,他会骂“马瘸子”。
还有一次,他很轻很轻地,喊了一声。
“……白谦。”
而吴老虎,也在这种分裂中,备受煎熬。
他白天看着苏文清,心里头全是愧疚。
可到了晚上,当他一个人开着车,他脑子里又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白谦的脸。
他觉得自己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