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四年十一月底,县医院。
走廊里的那排长椅,又冷又硬。
赵铁蛋已经在上面坐了快十个钟头了。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半旧的军大衣,可一点都感觉不到暖和。他心里头,像是揣着一盆炭火,面上,却结了一层冰。
产房的门,关得死死的。他只能听见里面,偶尔传来护士们匆忙的脚步声,和春花压抑着的、断断续续的呻吟。
他娘赵婶在旁边,搓着手,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菩萨保佑”。
这是赵铁蛋第一次来县医院的妇产科。空气里,混着一股子来苏水和血腥味儿。他看着走廊上来来往往的、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和焦急等待的男人们,觉得陌生,又觉得……自己好像也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天快亮的时候,产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戴着口罩的护士走了出来。
“谁是王春花的家属?”
“我是!我是!”赵铁蛋猛地站起来,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
“母子平安。”护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是个小子,七斤二两,胖得很。”
赵铁蛋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被他娘推到了病房里。
春花躺在病床上,头发都被汗浸湿了,脸色白得像纸,可眼睛里,却亮得吓人。
她的旁边,躺着一个用医院发的白色小被子包着的小东西。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
那就是他儿子。
“铁蛋,”春花看着他,虚弱地笑了笑。“你看……他像谁?”
赵铁蛋走过去,蹲在床边。他看着那个小小的、还在闭着眼睛挥舞着拳头的婴儿。
他不敢碰。
他觉得,自己这双整天跟泥巴和砖头打交道的手,太糙了,会把他碰坏了。
“你抱抱啊。”赵婶把孩子小心翼翼地抱起来,塞进他怀里。
孩子很轻,也很软。身上,有股子奶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