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料船粗糙的船体终于蹭上了码头的木桩,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
船板还没完全搭稳,霞几乎是拖着脚步虚浮、脸色依旧苍白的落落,第一个挤下了船。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鲁的急切,仿佛多一秒待在船上,那浸透甲板、衣物甚至毛孔的顽固鱼腥味就会重新将她拖回那五天的噩梦深渊。
“快,落落,踩稳!”她的声音嘶哑,但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催促。
脚底终于踏上坚实、微微摇晃但绝不属于船舱的木质码头,一股混杂着咸腥海风、潮湿木头、远方尘土以及…某种陌生而浓郁植物气息的空气涌入鼻腔。霞贪婪地、深深地吸了一大口,五脏六腑都因为这股非鱼的气息而震颤。
难怪……她回头瞥了一眼那艘仿佛还在散发着鱼腥味的破船,心里冷笑。难怪往返南北大陆的香料船虽多如牛毛,愿意搭这种“顺风车”的傻子却没几个。这种罪,真不是人受的!
要是有下次...不,没有下次了!
码头上人来人往,搬运工吆喝着,小贩叫卖着,空气里弥漫着陌生的语言和更陌生的香料气味。霞定了定神,压下胃里因过度饥饿和长久不适带来的翻腾感,紧紧攥住落落的手腕。
她目标明确,循着简陋的指示牌,走向那个挂着褪色木牌、写着“入境登记”的小屋。
小屋里的空气闷热而滞涩,混合着陈年纸张、汗水和廉价墨水的气味。
一个穿着半旧制服、皮肤黝黑粗糙的工作人员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眼皮半抬。
霞深吸一口气,压下最后一丝晕船的恶心感,将两份伪造得几乎天衣无缝的“身份证明”递了过去。她的心脏在胸腔里不轻不重地敲着,面上却竭力维持着长途旅行后应有的疲惫与平静。
“艾丝特?”
工作人员拿起属于霞的那份证明,浑浊的眼珠慢悠悠地在粗糙的纸面上扫过,又抬起来,像审视货物一样,上上下下、毫不掩饰地打量着霞。
那目光带着南大陆阳光晒出的粗粝感,扫过霞略显凌乱却依旧柔顺的头发,落在她因为晕船和缺乏营养而苍白、细腻得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脸颊和脖颈上。
“细皮嫩肉的...居然是北大陆的吗?”
随便嘟囔了几句,工作人员又翻看了一下落落的证明,似乎也懒得深究。
大概每天经手太多身份可疑的旅人,只要证明文件“齐全”,没有明显的破绽,他也乐得省事。
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拿起一个沾满印泥的图章,在证明上“哐当”一声盖下,动作带着一种例行公事的麻木。接着,他又在登记簿上潦草地划了几笔,发出纸张摩擦的沙沙声。
“行了。”他把盖好章的身份证明推回给霞,声音依旧懒洋洋的,带着点打发人的意味,“拿好,别丢了。在城里走动,巡逻队随时可能查。”
他甚至没再看她们第二眼,就挥了挥手,目光已经飘向门口,似乎在等待下一个麻烦。
“……谢谢。”
拉着还有些恍惚的落落转身,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灼热而真实的南大陆阳光瞬间倾泻下来,包裹住她们。身后传来工作人员最后一句,带着点公式化又漫不经心的腔调:
“欢迎来到南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