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竹苑紧闭的黑漆大门内,气氛剑拔弩张。太医院院判赵构那尖细倨傲的嗓音,如同淬了毒的细针,穿透门板,刺入院内。
“速速开门!耽误了朝廷公务,尔等担待得起吗?!”
门内,守门的护卫紧握刀柄,目光锐利地看向林玄与秦越人,等待指令。铁牛怒目圆睁,魁梧的身躯绷紧,像一头蓄势待发的怒熊,只待一声令下便要破门将那聒噪之人丢出去。秦越人面色如霜,指尖在金针囊上轻轻摩挲,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萦绕周身。林玄则神色平静,抬手虚按,示意护卫开门。
沉重的门栓被拉开,两扇黑漆大门缓缓向内打开。
门外,以赵构为首的一行人立刻映入眼帘。赵构身着象征太医院院判身份的深青色云雁补子官袍,头戴乌纱,年约四十许,面皮白净,下颌微抬,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居高临下的傲慢。他身后跟着四名身着低级医官服饰的随从,以及数名按着腰刀、神情冷硬的官差,显然是来助长声势的。
门开瞬间,赵构的目光便如钩子般越过护卫,牢牢钉在林玄和秦越人身上,尤其在秦越人那略显苍白的脸色和腰间醒目的金针囊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哼,架子倒是不小。”赵构冷哼一声,迈着官步踱入院内,目光扫过庭院中神情各异的众人,最后落在林玄身上,“你便是那所谓的‘济世盟’主事林玄?还有你,”他转向秦越人,语气更冷,“秦越人?”
林玄微微颔首,不卑不亢:“草民林玄(秦越人),见过赵院判。”
“草民?”赵构嗤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既知是草民,就该安分守己!尔等不在江湖悬壶济世,却擅入京师重地,更入住此等深宅,意欲何为?京畿之地,医药之事皆由太医院统辖,无照行医,等同违法!尔等可有太医院核发的行医凭照?速速交与本官查验!”
他身后的官差配合地向前一步,手按刀柄,目光凶狠地盯着林秦二人,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秦越人眸中寒光一闪,正要开口,林玄已平静应道:“回禀院判大人,我二人初入京师,乃应太子殿下之邀暂居于此,尚未来得及办理行医凭照。此前在河洛行医,只为解灾民倒悬之苦,非为牟利。”
“太子殿下?”赵构眼中闪过一丝忌惮,随即被更深的阴鸷取代,“太子殿下礼贤下士,那是殿下仁德!但朝廷法度,岂容轻废?太医院执掌天下医政,核发行医凭照乃法度所定!无照便是无照!河洛之事,功过是非,自有朝廷公断,岂是尔等自诩功劳便可逾越法度的理由?”他语气咄咄逼人,显然是想用“法度”这顶大帽子死死扣住两人。
“至于你!”赵构猛地转向秦越人,手指几乎要戳到他的鼻尖,“秦越人!本官查阅太医院旧档,确有记载!你师门一脉,当年便是因行事偏激、屡犯禁忌,被太医院除名!你竟还敢以金针之术招摇过市?此等被太医院明令禁绝的‘险技’,岂容你在天子脚下施展?莫非还想重蹈覆辙,祸乱京城不成?!”
此言一出,不仅是对秦越人个人医术的污蔑,更是对其师门传承的彻底否定!心口龙蚕帛的灼热感仿佛被瞬间点燃,秦越人周身的气息骤然降至冰点,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翻涌起压抑的惊涛骇浪和刻骨的寒意。他按在金针囊上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赵构!”秦越人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带着万载玄冰般的冷冽,“禁绝?凭你?也配评判我师门金针之道?!太医院旧档?不过是一群嫉贤妒能、尸位素餐之辈罗织的罪名!我师门救人无数,活命万千,其功其德,岂是尔等蛀虫一笔可污!河洛府前,若非金针破邪,镇魂定魄,你口中的‘朝廷法度’,早已随满城枯骨一同腐朽!”
他的话语如同无形的金针,直刺赵构要害,那股源自无数次生死搏杀和医术巅峰磨砺出的凛冽气势,竟让习惯了颐指气使的赵构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色微微发白,随即恼羞成怒。
“放肆!”赵构尖声厉喝,指着秦越人,“狂悖之徒!竟敢在京师重地,对本官口出狂言!来人!将此藐视法度、辱骂上官的狂徒给我拿下!”
那几名官差闻令,立刻凶神恶煞地扑向秦越人!
“谁敢!”铁牛一声怒吼,如同平地惊雷!他巨大的身躯猛地向前一踏,手中那面沉重的精钢盾牌“轰”地一声砸在地上,震得地面微颤,直接将扑上来的两名官差撞得踉跄后退!他双目赤红,如同护崽的猛虎,死死挡在秦越人身前,魁梧的身形散发着骇人的压迫感。
场面瞬间失控,剑拔弩张!
“住手!”
一个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僵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陈锋去而复返,正站在院门口。他身旁,赫然是身着东宫内侍服饰、手持拂尘的一名中年太监。那太监面白无须,眼神锐利,扫视全场,最后落在赵构身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庭院:
“圣旨下!林玄、秦越人接旨!”
院中所有人,包括赵构在内,脸色都是一变,连忙躬身行礼。
那内侍展开手中明黄的卷轴,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闻河洛济世盟林玄、秦越人,医术通玄,解厄有功。朕心甚慰。着即刻入宫觐见,不得延误。钦此!”
圣旨!
赵构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如同吞了一只苍蝇。他万万没想到,严世蕃那边刚发动舆论攻势,自己亲自上门施压,这召见的圣旨竟来得如此之快!而且,是由东宫的内侍直接送达!这无疑是太子萧景琰的手笔!他心中又惊又怒,却不敢有丝毫表露,只能强压着愤懑,低头领旨。
林玄和秦越人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这圣旨来得快,既是机会,也是更大的考验。皇帝的态度,尚在未定之天。
“草民林玄(秦越人)领旨,谢恩。”两人上前,恭敬地接过圣旨。
那东宫内侍收起拂尘,目光扫过脸色铁青的赵构,淡淡道:“赵院判,陛下急召二位义士入宫问话,您这‘公务’,怕是要改日再办了。”
赵构嘴角抽搐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是,公公说的是。下官……下官告退。”他狠狠地剜了林秦二人一眼,带着满腹的不甘和怨毒,灰溜溜地领着随从官差,狼狈地退出了隐竹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