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内,油灯如豆。
猴子在剧痛与昏沉的交替中捱过了一夜。老者的草药似乎有安神镇痛之效,让他得以在伤痛的间隙获得些许喘息,但每一次从短暂的睡眠中惊醒,左肩和后背的伤口都如同苏醒的恶魔,用尖锐的疼痛撕扯着他的神经,提醒他现实的残酷。
天光再次透过木窗的缝隙渗入时,老者已经起身。他动作缓慢却有条不紊,添柴、烧水、重新熬药,又将几个硬邦邦的窝头烤热。茅屋里弥漫着烟火气、药味和食物粗糙的香气。
“能动了吗?”老者将一碗新熬的药汤端到床边,语气依旧平淡。
猴子尝试着动了动右臂,虽然牵动伤口带来阵阵刺痛,但确实比昨天自如了一些。他点点头,用右手接过药碗,这一次,没有让老者喂,自己忍着苦涩大口灌下。温热的药汤流过喉咙,落入空瘪的胃袋,带来一丝暖意和力量。
“多谢老丈。”猴子将碗递还,声音依然嘶哑,但多了点生气。
老者接过碗,瞥了一眼猴子额角仍在渗血的伤口和苍白的脸色:“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外伤加内损(指中毒失血),没一个月别想利索。着急也没用。”
猴子知道老者说的是实话,但心中的焦虑如同野草般疯长。他沉默了一下,问道:“老丈,您昨日说,东南方向有枪声……除了枪声,可还听到或看到别的?比如……很多人走过的痕迹?”
老者拿着碗走到水缸边清洗,背对着猴子,慢悠悠地说:“这深山老林,人迹罕至。一点动静,一点痕迹,都藏不住。昨天除了那几声枪响,后半夜倒是安静。不过……”他顿了顿,将洗净的碗放好,“一大早,东边的山雀叫得有些杂,不太安生。”
山雀惊飞?猴子心中一凛。这往往是有人或大型动物经过的迹象!东南方向……正是苏宛之他们撤离的方位!
“老丈,您对这周围的山路熟吗?往东南去,大概两三天路程,有没有什么地方……比较适合藏身,或者容易找到人帮忙?”猴子急切地问,他必须获得更多的信息。
老者转过身,用一块破布擦着手,浑浊的眼睛看着猴子,良久,才缓缓道:“东南……过了野狼岭,有一片老林子,叫‘鬼见愁’,林子深处,听说早年间有猎户聚居的寨子,后来荒了。再往东南,就是莽莽群山,直到游击区的地界。这条路,不好走,野兽多,岔路多,容易迷路,也容易……碰到不干净的东西。”
他说的“不干净的东西”,显然不只是指野兽或鬼怪。
猴子将“鬼见愁”和老猎户寨子记在心里。这可能是苏宛之在迷路或被迫改变路线时,可能选择的方向。
“老丈,我的同伴……他们带着重伤员,走不快。我必须尽快去找他们。”猴子看着老者,眼神恳切而坚定,“您能不能……指点一条近路,或者,借我点防身的东西?”
老者摇了摇头,语气不容置疑:“你现在这样子,出去就是送死。别说找同伴,自己能不能走出五里地都是问题。安心养着,等你右手能使得上劲,腿脚能站稳了再说。”
他走到墙边,取下挂着的一把老旧但保养得不错的单刀猎刀,又拿出一个兽皮缝制的小袋子,递给猴子:“这个你先拿着防身。药,我会按时给你换。至于路……”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等你能走了,我画给你。现在,多想无益。”
猴子接过猎刀和小袋子,入手沉甸甸的。袋子里装着一些晒干的药草和几块火石。老者虽然拒绝立刻帮他,但给出的东西却实实在在。猴子知道再强求也无用,只能压下焦躁,点了点头:“多谢。”
接下来的大半天,猴子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他小口啃着窝头,配合老者换药,尝试活动受伤较轻的右臂和右腿,默默积攒着每一分力气。他观察着茅屋的构造,听着外面的风声鸟鸣,在脑海中反复勾勒着附近可能的地形和老猎户寨子的方位。
时间在等待和煎熬中缓慢流逝。每过一刻,他对苏宛之和林皓的担忧就加深一分。
……
东南方向,“鬼见愁”边缘地带。
苏宛之感觉自己已经到了极限。意识如同飘荡在空中的游丝,时而清晰,时而涣散。身体早已麻木,只是机械地执行着“向前迈步”的指令。背上的林皓越来越沉,仿佛变成了一座石像,只有颈侧那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的脉搏,证明着生命尚未彻底离去。
天亮了,但林间光线依旧昏暗。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了多远,只知道必须不停地走。干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折磨着她的喉咙和神智。她看到石头缝里渗出的点点湿痕,都会忍不住扑过去舔舐,哪怕只有一丝微不足道的凉意。
在一次短暂的歇息时,她将林皓靠着一棵树放下,自己则瘫倒在厚厚的落叶上,大口喘息。视线模糊中,她似乎看到不远处有几株熟悉的植物,鱼腥草!虽然比不上盘尼西林,但至少有点消炎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