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箭破空之声尖锐如鬼哭,瞬间撕裂了文丑与臧霸联手布下的死亡罗网。
数十支狼牙箭精准地钉在文丑座下战马的周围,激起一片尘土与哀鸣。
战马受惊人立而起,险些将他掀翻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文丑志在必得的一枪刺偏了分寸,堪堪擦着许褚的肋下而过,带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
与此同时,臧霸的刀锋正要劈向许褚后心,侧翼却如山崩地裂般冲来一彪铁骑。
为首一员大将,正是夏侯渊!
他如一道黑色闪电,手中长枪一抖,便荡开了臧霸势在必得的刀,铁骑洪流紧随其后,蛮横地冲散了吕布军的包围圈。
“仲康,速退!”夏侯渊的吼声如雷贯耳。
许褚拄着大刀,半跪在地,鲜血从他虬结的臂膀和腰腹间汩汩流出,将身下的土地染成暗红色。
他死里逃生,胸膛剧烈起伏,呼出的气息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然而,他望向缓缓后撤的文丑,眼中没有半分劫后余生的庆幸,反而燃烧着一股近乎疯狂的暴烈怒火。
他竟是怒自己未能手刃敌将,反而落得如此狼狈,需要他人救援!
这股奇耻大辱,比身上的伤口更让他痛苦万分。
“吼!”一声不甘的兽吼从许褚喉咙深处迸发,他猛地站起,竟还想提刀再战,却被夏侯渊的亲兵死死架住,强行带离了这片修罗场。
中军大帐之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数十支牛油巨烛将帐内照得亮如白昼,却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曹操端坐于帅案之后,脸色铁青,那双狭长的眸子里酝酿着雷霆风暴。
许褚被两名甲士押在帐下,上身的伤口已经过军医草草包扎,但他昂首挺胸,脸上满是倔强与不服。
“许褚!”曹操的声音不大,却如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我出征前三令五申,何人敢轻敌冒进,致使大军侧翼空虚者,当如何处置?”
帐下诸将无人敢言,皆垂首屏息。
“说!”曹操猛地一拍帅案,声如炸雷。
“……当斩!”一名执法官战战兢兢地回答。
“好一个当斩!”曹操霍然起身,死死盯着许褚,“你为逞匹夫之勇,无视将令,孤身追敌,险些被斩于阵前不说,更将我右翼数千将士置于险地!若非妙才及时驰援,后果不堪设想!军法如山,今日若不斩你,我何以统帅三军!”
他眼中杀机毕现,猛地一挥手:“来人,拖出去,斩了!”
此言一出,满帐哗然。
夏侯惇当即出列,单膝跪地:“主公息怒!仲康虽有大过,但其忠心耿耿,勇冠三军,乃我军不可多得之猛将。杀之,是自断臂膀啊!请主公念其往日功勋,饶他一死!”
“请主公饶过仲康!”曹仁、李典、乐进等一众曹氏嫡系将领齐刷刷跪倒一片,声势浩大。
曹操冷眼扫过跪地的众将,面沉似水,仿佛在权衡利弊。
帐内的空气凝固了,肃杀之中,一场无声的权力博弈正在上演。
许久,他才长叹一声,带着几分疲惫坐回椅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罢了,”他挥了挥手,声音里透着一丝沙哑,“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拖下去,重责八十军棍,以儆效尤!若再有犯者,绝不姑息!”
军棍落下,皮开肉绽之声清晰可闻。
但对于许褚而言,肉体的痛苦远不及当众受辱的烙印来得深刻。
他死死咬着牙,没有发出一声呻吟,那双虎目中的火焰,却烧得愈发旺盛。
同一时刻,数十里外的吕布军营地,一场夜雨不期而至。
雨点敲打着帅帐,发出沉闷的声响。
帐内,陈宫与贾诩相对而坐,一灯如豆。
一名浑身湿透的信使匆匆呈上一卷蜡丸密信,便悄然退下。
陈宫展开信纸,借着昏暗的灯光迅速浏览,脸上露出一丝讶异:“影卫传来的消息。曹操震怒,欲斩许褚,后经诸将求情,改为了重打八十军棍。另外,曹操似乎突发头风,当众按压头部,面露痛苦之色。”
“斩许褚?”贾诩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笑意,他捻着短须,眼中精光闪烁,“陈公台,你真以为曹操会自斩一员虎将么?”
陈宫一怔:“文和之意是……”
“杀许褚以立威,赦许褚以收心。好一招恩威并施的帝王术。”贾诩淡淡道,仿佛早已洞穿一切,“这不过是曹阿瞒演给全军看的一场戏罢了。真正有用的,是后面那条消息——头风病。”
他站起身,在帐内踱步,雨夜的寒气似乎让他格外兴奋:
“曹操生性多疑,头风发作,必然会回帐静养,将前线军务暂交他人。而能替他做主的,无非是那个算无遗策的郭嘉。
但你莫要忘了,曹营之中,如许褚、夏侯惇这般的骄兵悍将,何曾将一个文弱书生真正放在眼里?”
陈宫的眼睛瞬间亮了,他明白了贾诩的意图。
“你的意思是……离间计?”
“正是。”贾诩停下脚步,转身面对陈宫,烛光在他脸上投下变幻莫测的阴影。
“曹操在,尚能压制这群猛虎。曹操病退,郭嘉的计谋再妙,也未必能约束住那头刚刚受了奇耻大辱,一心只想复仇的‘虎痴’!我们要做的,就是给这头老虎再添一把火,让他彻底失控,去冲撞郭嘉布下的牢笼!”
贾诩的眼中闪烁着算计得逞的兴奋光芒,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明日,只需一人在阵前略作挑衅,点燃许褚的怒火即可。届时,郭嘉拦,则将帅失和。
郭嘉不拦,则我军便可趁势掩杀,一举破敌。无论如何,曹军内部的裂痕,都将因此而起。”
雨声渐歇,东方的天际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