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沉默后,母亲轻轻合上书,拍了拍身边的沙发扶手,示意他坐下。帕洛斯心中微微一动,有种预感。
他坐下后,母亲并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一种复杂而怜爱的目光仔细端详着他,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现在的皮囊,看到他灵魂深处去。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开口,声音温柔得像羽毛,却重重地敲在帕洛斯心上:
“小帕……你最近,变了很多。”
帕洛斯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脸上维持着镇定:“有吗?可能是学习压力有点大吧。”
母亲摇了摇头,眼神里没有质疑,只有一种了然和深深的疼惜:“不是学习。是感觉……你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很多。看我的眼神,有时候会带着一种……我形容不好,像是失而复得的悲伤,又像是小心翼翼的疏离。”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却字字清晰,
“而且,你看佩利同学的眼神,和看其他人完全不同。那不像是一个十七岁少年会有的、纯粹热恋的眼神,里面掺杂了太多东西……有愧疚,有依赖,甚至有……一种跨越了生死的沉重。”
帕洛斯的心跳骤然加速,他几乎不敢看母亲的眼睛。他自以为伪装得很好,却没想到在母亲敏感的洞察力下,早已破绽百出。
母亲伸出手,轻轻覆盖在他放在膝盖的手背上,那温暖的触感让帕洛斯微微一颤。她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包容,仿佛能容纳他所有的秘密:
“帕洛斯,告诉妈妈……你,真的还是我的‘小帕’吗?”
她问得如此直接,又如此温柔,没有恐惧,没有排斥,只有一种想要理解、想要接纳的渴望。她看着帕洛斯骤然苍白的脸色和瞬间缩紧的瞳孔,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沉默在母子之间蔓延,空气仿佛凝固了。帕洛斯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否认?在这样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睛面前,任何谎言都显得苍白而可笑。
他垂下眼帘,避开母亲的目光,长长的银色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过了许久,他才用一种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艰难地开口:
“……妈妈。” 这个称呼,他叫得依然有些生涩,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我记得您,记得这个家,记得所有的一切。但是……我也记得一些……不属于这里的、很痛苦的事情。”
他没有直接承认,但这近乎默认的回答,已经足够。
母亲的手微微用力,握紧了他的手,眼眶瞬间就红了,但她没有流泪,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帕洛斯的脸颊,动作充满了怜爱。
“傻孩子……”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努力维持着平稳,“不管你记得什么,经历过什么,你回来了,这就够了。你是帕洛斯,是我的儿子,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她将帕洛斯轻轻搂进怀里,像小时候那样拍着他的背:“那些痛苦的事情,如果不想说,就不用说。妈妈只希望,你现在是快乐的,是安全的。佩利那孩子……看起来是真心对你好。妈妈很高兴,能有个人这样陪着你。”
在这个温暖而坚定的怀抱里,帕洛斯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他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份毫无条件的爱和接纳。原来,这个世界给予他的最大礼物,不仅仅是第二次生命,更是这份跨越了世界界限、纯粹包容的亲情。
他知道,母亲或许永远无法理解凹凸大赛的残酷,无法理解元力和重生,但她理解他,理解他的变化,理解他的痛苦,并毫无保留地爱着这个“全新”的他。
与此同时,在这个城市的其他角落,类似的对话或许也在悄然发生。
雷狮面对雷蛰看似不经意的试探(“你最近沉稳得不像你了,臭小子。”)和雷霆(大伯)那深邃了然的目光时,会选择沉默以对,用更加强硬的态度来掩饰内心的波澜。
卡米尔在感受到雷狮家人那种自然而然的接纳时,内心的不安全感与这份温暖进行着无声的拉锯。
金或许会在梦中呼喊出“登格鲁星”和“凹凸大赛”,引得秋担忧地注视着他。
格瑞可能会在独处时,不自觉地流露出与年龄不符的冰冷和警惕,让他的父母一度以为这孩子学习学傻了。
帕洛斯与母亲的这次交谈,像撕开了一个口子。预示着这些带着创伤记忆的“孩子们”,与他们在这个世界获得的、充满爱的家庭之间,必然要经历一场关于身份、记忆与接纳的磨合。而如何平衡过去的阴影与现在的温暖,将是他们每个人都需要面对的课题。
对帕洛斯而言,母亲的包容给了他巨大的力量。他从母亲的怀抱中抬起头,看着母亲温柔而坚定的眼睛,心中做出了一个决定。
“妈妈,”他轻声说,“有些事情,我以后……慢慢告诉您。”
母亲笑了,眼角带着泪光,用力地点了点头:“好,妈妈等着。”
这一刻,帕洛斯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联结,变得更加真实而牢固了。而这份力量,或许能支撑他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