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之桥已抵达那幽深的通道出口。空妄望向那片散发着洪荒气息的未知领域,眼中的局促与忐忑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寂的、山雨欲来的坚定。他没有松开我的手,反而将我的手轻轻挽在自己的臂弯,让我更紧地贴近他。仿佛一面即将迎战千军万马的战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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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们出去吧!夫人,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身边。”
“好!”我应了一声,任由他带着我,一同迈入了那片深邃的涟漪之中。
踏出通道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恐怖威压便如倾覆的山岳,从四面八方轰然压下!那是一种源自天地本源的聚于此,要将一切闯入者碾为童粉。
空妄的身形猛地一晃,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哼。但他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便挺直了脊梁,将我更紧地护在身后,用自己的身体为我挡住了绝大部分的压力。
“这便是…….天道的威压...”他的声音有些紧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侧过头看向我,“夫人,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他头顶那枚“卍”字金印光芒大盛,磅礴的佛光自他体内喷薄而出,在他周身形成一个金色的护罩,与那无形的天道威压激烈地抗衡着。每一寸空间,似乎都有梵音在与天威碰撞、湮灭。这不仅仅是力量的对抗,更是意志的较量。我的父亲,洪荒天道,用他至高无上的力量,给了我们一个如此冷酷的下马威。
一股怒火从我心底烧起。我仰起头,对着这片只有无尽威压的虚空,扬声质问道:“父亲!多年不见,你就这般对待女儿的吗?”
我的声音穿透了层层威压,在空间里回荡。那股恐怖的压力似乎有了一瞬间的松动,空妄立刻抓住这个机会,急促地调整着呼吸,努力让自己站得更稳,他的袈裟已经被汗水浸湿。
然而,那松动只是一瞬。短暂的停滞后,威压不减反增,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
“不现身一见吗?”我再次高声喊道。
回应我的,是更加沉寂的虚空,和更加狂暴的威压。空妄的指节因用力攥紧我的手臂而泛起骇人的青白,但他依旧一声不吭,将所有的重压都扛在了自己身上。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冷漠激得失去理智时,前方的虚空突然像布匹一样被撕裂开来,一道模糊而伟岸的身影,缓缓从中步出。他没有具体的形貌,仿佛是由天地间最古老的法则与秩序构成,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整个空间都为之战栗。
“终于...肯现身了么.…...”空妄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喃。
这就是我的父亲,洪荒天道。如此强大,又如此冷漠。
“父亲,何须这样?”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威胁,“若母亲知道了,她会如何做?”
“夫人…...”空妄的声音极度克制,汗水顺着他下颌线滑落,滴在脚旁瞬间蒸发。他承受的压力,已经到了极限。
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因苦苦支撑而颤抖的身体,我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住。我再也无法忍受,对着那道沉默的身影喊道:“父亲,收了威压吧!他哪里能承受得住?”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股足以压垮山岳的恐怖威压,竟真的如潮水般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妄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却因方才的极致对抗而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翻涌的气血,然后,在我的注视下,他缓缓抬起眼眸,看向那位沉默的天道。他没有丝毫畏惧,也没有半分怨怼,只是平静地,双手合十,对着那道身影行了一个佛礼。
他的声音因脱力而带着一丝沙哑,却依旧不卑不亢,清晰地回荡在这片寂静的虚空之中。
“见过……岳父大人。
空妄那一声沙哑却不卑不亢的“岳父大人”,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死寂的深渊,连一丝涟漪也未曾激起。这片属于洪荒天道的界域里,没有风,没有声音,没有光影的变幻,只有一片亘古不变的虚无与沉寂。那道模糊而伟岸的身影,我的父亲,就悬于这片虚无之中,如同一尊没有感情的神像,漠然地俯瞰着我们。
我等了太久了。从被遗弃在魔界的那一刻起,我就在等。等一个解释,等一个回眸。可我等来的,只有无尽的岁月和此刻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心中的怨愤与委屈,在这一刻被他无声的轻蔑彻底点燃。我向前踏出一步,挣脱开空妄护持的佛光,将自己完全暴露在他,我父亲的威压之下。那股力量不再具有攻击性,却依旧冰冷得像是能冻结神魂。
我抬起头,直视着那团无法窥清面容的光影,声音清晰地划破了这片死寂:“父亲,我要与他成亲了。”
我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这是我的决定,我的宣告,是我对他这万年缺席的第一次正式通报。
空妄的身形微不可察地一僵,随即,我感觉到他坚定的目光越过我,迎向了天道。
终于,空妄的声音再次响起,“无论如何,我都会娶夫人......”
他的话音未落,我便冷笑一声,将矛头更尖锐地指向那沉默的源头:“父亲不应吗?”
我盯着那团光影,试图从那片混沌中分辨出丝毫的情绪波动,却一无所获。万年的怨气化作利刃,从我唇间吐出:“或者说,身为天道的你,因为曾抽出那么一丝丝神魂,降临凡间与母亲相识,两人历劫归来后却有了我这个‘意外’,让你不开心了?”
“夫人….”空妄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与担忧。他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直白地揭开这段属于神只的秘辛。
我能感觉到,他身上的佛光再次隐隐流转,显然是察觉到了我父亲周遭气息的微妙变化,进入了戒备状态。
我却毫不在意,一步步紧逼:“你和母亲几十万年来,还如同从前那般吗?她可在这里?或是在神界?”
话音落下,那股笼罩着我们的、冰冷中立的威压,陡然沉重了一分。空妄不着痕迹地向旁挪了半步,将我稍稍护在他的身侧:“小心......”
我置若罔闻,只是固执地仰头看着他,看着这个血缘上最亲近,却也最陌生的存在。
这片空间里的压抑感几乎凝成了实质,我看到空妄的额角,又有新的汗珠渗出,顺着他的肌肤滑落,消失在紧裹的衣领中。
而他另一只藏在袖中的手,已经悄然掐起了我看不懂的法诀。
“夫人….要不,我们先.…”他低声开口,话说到一半却又咽了回去。他不敢贸然提议离开,怕这会彻底激怒那尊沉默的神只。
“你就这么看不上我吗?”我的声音里带上了无法抑制的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积压了太久的、不被承认的委屈,“看不上你那一丝神魂和母亲经历十世轮回之后,才有的我吗?”
空妄见天道依旧毫无反应,心中对我情绪的担忧显然超过了对天道的忌惮。他伸出手,用小指极轻地勾了勾我的手,像是在无声地安抚我,示意我稍安勿躁。
然而,他防备着天道,却没料到,最先失控的,会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