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婆不敢多言,连忙抱着孩子退到一旁。门外的魑臣和玄策等人听到了孩子的哭声,紧绷的身体刚刚放松,却又因迟迟不见动静而再度揪心。
直到稳婆出来告知母子平安,主上只是力竭晕倒,他们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
寝殿内,所有人都被空妄遣了出去,只剩下他和沉睡的她。
他守在床边,就这么静静地坐着,握着她的手,轻轻贴在自己的面颊上。
时间仿佛静止了,只有窗外天光由暗转明,投下一片柔和的剪影。
他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也从未觉得如此安宁。
他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眉眼、她的唇角、她沉睡时微蹙的眉头,全都刻进自己的神魂深处。
那一声原谅后的“夫君”,像一道金色的符咒,烙印在了他的心上。没有想象中的狂喜,只有一种沉重到让他喘不过气的责任与后怕。
“睡吧…….我会一直在这里.……..”
★★★
我不知睡了多久,仿佛坠入了一个无梦的深渊,所有的感官都沉寂了下去。
直到一丝轻微的、持续的摩挲感从手背传来,将我的意识从混沌中缓缓拉扯出来。
我费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空妄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他似乎守了我很久,眼下带着一片青黑,眼中布满了细密的血丝和满身的疲惫与憔悴,让他看起来……..竟有几分狼狈。
察觉到我指尖微动,他立刻俯身靠近,“醒了?感觉如何?”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草药味,
提醒着我刚刚经历的一切。身体依旧酸软无力,但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已经褪去。
见我不语,他眼中的关切立刻转为紧张,“还难受吗?若是有哪里不适,一定要告诉我……”
他说着,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抚上我的脸,却在半途硬生生停住,似乎是猛然想起,自己并没有这个资格。
那悬在半空的手,指尖微微蜷缩,显得无措而僵硬。
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知为何,一股酸涩猛地涌上鼻尖,眼眶一热,泪水便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
不是因为伤口疼,也不是因为委屈,而是一种复杂到我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在劫后余生的此刻,彻底决堤。
“别哭……”
见我哭泣,他瞬间慌了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最终还是克制地为我擦拭着眼泪。
“是伤口疼吗?我立刻让人再拿些止疼的丹药。”
他说着便要起身,眼中的慌乱无所遁形。
“没有,”我终于开了口,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都是因为你、你……....”
“是我的错。”
他立刻应下,没有丝毫犹豫,重新坐回床边。
这一次,他不再克制,小心翼翼地捧起我的手,将额头抵在我的手背上。
“一切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执念太深,若我能早些学会如何去爱一个人…...你也不必受这般苦楚。”
我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了我的手背上。
我的泪水流得更凶了,像是要将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拉扯、疲惫与心酸,都一并宣泄出来。
他慌乱无措,只能一遍遍地用拇指擦去我脸颊上的泪痕。
“对不起……我无法弥补你所受的痛苦……”
“但……若你允许,我想用余生去尝试…….去补偿。”
我抽噎着,带着哭腔抱怨道:“你总是能把我气死。”
“我知道。”他唇角勾起一个苦涩的弧度,仿佛我的抱怨也是一种恩赐。
“我修行多年,却在如何爱你这件事上,愚笨至极。”
他顿了顿,像是在鼓起全部的勇气“若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学着…..不那么气你。”
他小心翼翼地转换了话题:“要看看孩子吗?他……....长得很好。”
我心中一动,点了点头:“好,带过来吧。”
他轻轻颔首,起身向门外示意。
片刻后,稳婆抱着裹在小襁褓里的孩子进来,空妄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动作竟显得有些僵硬,仿佛手中捧着的不是一个婴儿,而是整个世界的重量。
他抱着孩子走近,却犹豫着,选择站在一个我能看清但又不过分靠近的位置,似乎是怕惹我厌烦。
“他……..有你的眉眼。”
我对他伸出手,把孩子接过来。
他看着我的动作,身体微微前倾,却又强迫自己站定,只是目光一刻不离我们。
将孩子轻轻放入我的臂弯,口中下意识地叮嘱:“小心……他很小……”
话一出口,他便觉得多余,声音渐低。
高大的身影站在床边,竟显得有些局促,双手在身侧微微握紧又松开,像个不知道该做什么的孩子,只是一味地看着,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瞬间。
我抱着怀中这个小小的、温热的生命,他闭着眼睛,睡得正香,小脸皱巴巴的,却能依稀看出精致的轮廓。
一股前所未有的柔软,在我心底最深处蔓延开来。
我抬眼看向空妄,对他说道:“坐过来。”
他闻言一怔,随即依言缓缓坐在床沿,离我近了些,却仍保持着一点拘谨的距离。
我垂眸看着怀里的孩子,声音平静了许多:“我们夫妻那么久,如果不是你气我,也得半个月后才会生。”
他立刻认错。
“是我的错。”他重复着我的话,“半个月……..”
眼中满是懊悔与心疼,仿佛在想象如果不是他,我本可以少受多少苦。
他的视线落在孩子身上,又忍不住偷偷看向我,眼中有太多想说却不知如何表达的话语,翻涌着,纠缠着,最终,只化为一句带着无措与期盼的、低声的询问。
“我……..能看看他的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