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淡淡地回了一句,转身背对他。
“你去忙吧!”
“夫人这是在赶我走?”
他向前一步。
“我本想与夫人多待片刻,聊聊瑞宁的事……若夫人不愿,我便去处理宗门事务,明日定将孩子完好带回来。”
我闭了闭眼,终究还是心软了一瞬。
“没有,是想让你先去忙。”
“那我便先去处理事务。”
他走了几步,却又在殿门口停下,回过头来,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夜色中定定地望着我。
“夫人…...若想我了,可随时用神识唤我。”
他的语气藏着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可闻的期待。
脚腕上,那串九玄脚链若有若无地发出一点微光,像一颗遥远而固执的星。
我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知道了,你去吧!”
空妄深深看了我一眼,他颌首,转身离去,行至殿门口,他脚步又顿住,没有回头,只留给我一个挺拔却萧索的背影。
“夫人早些歇息,莫要熬夜。’
他的声音乘着夜风飘来,清冷如旧,却莫名地带上了一丝暖意。
我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幕的尽头。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天光刚破开云层,魔宫的寝殿便被一道熟悉的气息笼罩。
我几乎是立刻睁开了眼,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是他回来了。
殿门被无声地推开,空妄的身影逆着晨光走入。
他依旧是一身金红袈裟,圣洁得不似凡人,但此刻,他怀中小心翼翼抱着的一团小小的襁褓,却让他周身的凛然神性柔化了万千。
那是我的儿子,瑞宁。
“夫人,瑞宁回来了。”
他缓步走来,脚腕上的九玄脚链随着他的步伐发出清越的轻响,那声音曾是我厌恶的枷锁,此刻听来,却像是归家的讯号。
他的目光柔和得能滴出水来,尽数落在我身上。
“儿子……”我哑着嗓子唤了一声。
掀开被褥便要下床。所有的怒气、疲惫,在看到那张酣睡的、酷似我的小脸时,都烟消云散。
空妄几步上前,将我轻轻按回床榻,随即俯身,将熟睡的瑞宁轻轻放入我的怀中。
婴儿淡淡的奶香瞬间将我包围,我感觉自己那颗被他搅得乱七八糟的心,终于找到了安放的角落。
“方才在路上还醒着,许是闻到母亲的气息,便安心睡着了。”
他抬眸看向我,那双深邃的眼眸里藏着期待。
“夫人,我想与你商量件事。”
我低头亲了亲儿子粉嫩的脸颊,心头一片柔软,漫不经心地应道。
“说!”
空妄直起身,目光重新落在我怀中的瑞宁身上,那眼神专注而热切,仿佛在欣赏一件他最杰出的作品。
“如今瑞宁也渐渐长大了,”
他顿了顿,像是要宣布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抬眸看向我。
“我想亲自教导他修行,让他日后能继承我的衣钵,你意下如何?”
他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商量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但我却从他那微微收紧、藏于宽大袖袍下的双手中,窥见了一丝泄露的紧张。
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怀中儿子的体温似乎都无法温暖我骤然冰冷的四肢。
我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让他修佛道?”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荒谬与怒火。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不想活了?还是我想死啊?”
我,堂堂魔尊,我的儿子,未来的魔界少主,要去继承他虚空宗的衣钵,当一个无情无欲的佛修?这简直是玄空大陆上最好笑的笑话!
我的怒火仿佛凝成了实质,寝殿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夫人莫急。”
“我并非要他终生为僧。佛道修心,于他有益。”
他直起身,目光平静而深邃地与我对视,仿佛在用眼神告诉我,他的决定不容更改。
“且我虚空宗底蕴深厚,能护他周全。我怎会害了自己的儿子?”
我冷笑一声,抱着儿子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护他周全?是想将他变成另一个你,还是想用他来牵制我?
“不要,”我斩钉截铁地拒绝,“等他长大了自己选。”
这是我的底线。
无论是修仙还是魔,都必须是瑞宁自己的选择,谁也无权替他决定人生。
殿内的气氛僵持了数秒,我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迫人的气势在与我无声地对抗。
最终,他眼底那簇暗火稍稍熄灭,神色恢复了平静,像是做出了巨大的让步。
“也好,”他应道。
“便依夫人所言,待他长大后自己选择。”
他目光柔和地落在瑞宁身上,修长的指尖轻轻拂过孩子的额头。
“只是在他懂事前,我想多陪陪他,教他一些为人之道,夫人不会反对吧?”
他的语气平淡,尾音却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期待和试探。
我“哼”了一声,把脸别到一边去,不想看他那张故作无辜的脸。
心里那股气还没消,我决定给他找点不痛快。
“儿子会叫你了吗?”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他。
他却似乎并不在意,眼尾甚至微微弯起,流露出一丝我从未见过的、近乎炫耀的神采。
“昨日刚见时还不会,”
他俯身凑近我怀中的瑞宁,声音放柔。
“但我抱他时,他冲我笑了。”
他抬眸看我,那双眼眸里,此刻竟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像个急于得到夸奖的孩子。
“夫人,你说他是不是已经认得我这个父亲了?”
他语气中竟有几分难得的不确定和忐忑,让我心头那股无名火莫名地弱了几分。
但我偏不让他如意。
“不知道!”
我一点面子都不给,故意扬了扬下巴。
“但是他认得我,还会叫我了。所以你….....”
我的话还没说完,他眼尾无可抑制地泛起了一抹薄红,定定地凝视着我。
“我自然比不上夫人在儿子心中的地位。”
他的声音有些发紧,指尖轻轻触碰着瑞宁柔软的脸颊,像是在汲取力量。
“但我会努力,让他也能同样亲近我。”
他抬起头,那漂亮的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委屈。
“夫人,你就不能在儿子面前多夸夸我吗?”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示弱弄得一愣,随即气不打一处来。
“一天天就知道气我,你还想让我夸你啊?没干过一件好事儿。”
他轻叹一声,眼尾微垂,竟显出几分可怜的意味。
“是我不好,总惹夫人生气。”
话音刚落,他竟毫无预兆地单膝跪地,金红的袈裟铺陈在地,神情肃穆认真地与我怀中的瑞宁平视。
“瑞宁,”他开口,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
“你帮父亲劝劝母亲可好?让她知道,父亲其实很爱她,只是……不太会表达。”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几分自嘲和无措。
我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一个被誉为修仙界圣子、光风霁月的佛子,此刻正跪在一个襁褓婴儿面前,低声下气地“告状”。
那股憋在胸口的怒气,瞬间被一种哭笑不得的情绪冲散了。
“我.…...我忍不住了,我要骂人了。”
我咬着牙,却怎么也绷不住脸上的表情。
“死秃驴!你为什么动不动就跪?以后能不能别这样?”
我再也忍不住,抱着儿子蹲下身,在他错愕的目光中,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趁他彻底怔住,我立刻起身,抱着儿子像逃一样地跑出了寝殿,口中喊着。
“花溪!花溪!我们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