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选个将来好考公的专业,最好能回本地。”
我说,“顺便提醒我别被山河社卖了。”
“阿姨挺有前瞻性的。”
她点头,“比我爸妈眼光好。我爸妈只会说一句:‘你看你表哥学金融,工资多高。’”
“那你打算选啥?”我问。
“先保命,再逃离。”
她写下几个字,“我想走规划,卷死在大城市也行,反正不想回去给他们当例子。”
她停了一下,看向我:“你呢?你要真想着以后回去搞乡村振兴,公管其实是条路。”
“那是山河社想看到的剧本。”我说,“我回去搞不搞是我的事,不是项目ppt的事。”
“哟,主角开始讲主权了。”
她挑眉,“可以,很有‘从此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觉悟。”
教室前排,秦婉婉悄悄走进来,站在侧边,手里拿着一叠资料。
她没有打断,只是在谢临川提到“社会实践”时接过话头:
“这里我补充一句。”
她微笑,“山河社今年在咱们学院的合作,会优先考虑公管和规划方向的同学参与。后面我们会有专门的小组下乡实地调研,包括——”她顿了顿,“古柳在内的几个村子。”
这句话,在我脑子里像“咚”地敲了一下。
“你看,这就叫‘选你喜欢的,也是人家需要你选的’。”
程溪低声,“你要是去了公管,再加上你古柳那一套故事,简直像是项目量身定做的。”
“我怎么听着像是给自己挖坑。”我说。
【提示:若选公管方向,并参与山河社·古柳项目,古柳村短期“经济活跃度”将显着提升。】
【同时,“气运集中度”亦将继续上升。】
灰字又飘出来,补了一刀。
我感觉自己坐在一个巨大的排水系统中间——
每个口子都在往我这边导流,一边写着“机会”,一边写着“责任”。
说明会结束前,辅导员举着一沓表格上来:“大家回去之后,三天内把专业志愿填好交上来。第一志愿、第二志愿、服不服从调剂,填清楚。填了就尽量别改。”
“服不服从调剂。”
胖子念着那一栏,“这不就是人生版的‘我愿不愿意被系统乱丢’?”
“你可以在上面写:‘不服从,但我命由你’。”
程溪说。
我拿着那张表,看着那几个格子,突然觉得昨晚系统给的三选一任务,和这张纸有种诡异的重叠感:
A:袁立冬——一个随时可能被现实“调剂出局”的人。
b:古柳——一个被贴上“问题村”标签的地方。
c:我自己——一个被当成“好运样本”的人。
“你在发呆什么?”
辅导员走到我面前,把一支笔塞下来,“这个表你得认真填,你那背景,将来不管去哪儿,都会有人盯着看。”
“知道。”
我随手在“是否服从调剂”那一栏上画了一个圈——“否”。
画下去那一刻,系统立刻震了一下:
【检测到“拒绝被动调剂”行为。】
【若选择c项(保护自身专业分流),将极大提高本次意愿成功率。】
【再次确认:是否在本轮分命中,为自身未来做一次“保底”?】
“你到底想让我成为什么?”
我在心里问。
【你想成为什么,我不知道。】
【我只负责记账。】
它的回答一如既往冷淡。
“喂。”
程溪突然伸手,把我的表抢过去,“你第一志愿写啥?”
我还没写,她已经自己脑补了一串。
“别给我乱填。”我说。
“我给你写——城乡规划。”
她刷刷两笔,“你以后好歹还能靠画图混口饭吃。”
“你怎么知道我会画图?”我挑眉。
“你不会。”
她说,“但你运气好,说不定你画的第一张方案就中奖。”
周围几个人笑成一片。
我却盯着那三个字,心里有点发凉——那种凉,不是害怕,而是意识到:一旦写上去,有些路就真的会往那个方向倾斜。
教室里的光从后门洒进来,尘埃在空中浮着。
我突然想起爷爷临走前那句:“你命硬,能扛,但不能只为你一个人扛。”
扛什么?
扛书包、扛家人、扛村子,还是扛一整个被包装过的“乡村振兴项目”?
下课铃响起,大家三三两两往外走。
我把表对折塞进书包,手机再次震了一下。
这一次不是系统,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接起:“喂?”
那头传来一个有点憨、有点拘谨的声音:“林宴吗?我是……袁立冬。”
我愣了一下:“你怎么有我电话?”
“昨天学生会那边登记的时候顺便记下来了。”
他停了停,“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
“你昨天台上说,你不想只说努力就有回报。”
他低声,“那你觉得,像我这种,努力也没回报的,还有没有必要继续?”
走廊里很吵,人来人往,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一片。
我靠在墙边,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手机。
系统的灰字同时冷静跳出一行:
【倒计时:6天23小时47分】
【A项目标:主动发出求助信号。条件达成。】
我突然意识到——
这不是一道选择题,这是一个被人拿着血肉站在你面前问:“你到底帮不帮?”的现场问答。
而我的分命额度,只够帮一个。
——
在这六天里,我到底要先救谁:
一个跟我一样拼命向上爬却一再被压下去的同龄人,
一个随时可能被洪水和项目同时扑倒的村子,
还是一个被所有人推着往前走却从来没自己选过路的——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