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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雪绒覆小雪(1 / 2)

小雪前七天,韩家院角的竹筛竟然结霜啦!韩林蹲在屋檐下翻着《荆楚岁时记》,竹筛边的霜花刚碰到砚台,“滋啦”一声就化出个小水洼——按常理来说,这个时节的晨霜应该结得很结实才对,就像撒在瓷盘里的糖霜,哪能这么容易就化掉呢?“先生!”小丫头抱着个粗陶碗,撞开院门就跑了进来,棉袍领口还沾着雪渣呢,“后山映雪村的雪全化啦!我爹说,往年这个时候应该是‘天地积阴,温则为雨,寒则为雪’,可今天感觉就像是有人把棉被给揭掉了——您看!”她把碗往石桌上一放,碗底沉着一粒融化的雪团,“这是我爹从雪地里抠出来的,化得比春汛的冰还快!”韩林捏起雪团,放到鼻子前闻了闻。本来应该是清新凛冽的雪气,现在竟然夹杂着一股铁锈味,就好像是被挖开的旧井。他正想说话呢,老龟驮着半筐陈枣慢悠悠地爬了进来,龟壳上的泥渍还泛着暗紫色,“这土有问题。”“土?”小丫头蹲下身,用指尖捻了捻老龟背上的泥,“是后山谷的土吧?我今早跟着爹去挖笋,踩过的地方硬邦邦的,跟冻透的石板似的。”她突然一把拽住韩林的衣袖,“您闻闻,有股子冷腥味!”

韩林凑过去,果然闻见股刺骨的寒气,混着点硫磺味,像被雷劈过的温泉。他猛地想起昨夜在《礼记·月令》里看到的记载:小雪之日,虹藏不见。天气上升地气下降。闭塞而成冬。其候为藏。而更让他心惊的是,记忆里七十年前,村里的老木匠陈阿公就是在小雪前遭遇——整片的老松树林突然落叶,连他最宝贝的雪纹松都裂了皮,最后他跪在树底下,说雪娘嫌咱们心贪。

许是雪娘动了怒。老龟用龟甲敲了敲石桌,我活了三百岁,只在民国二十年见过这阵仗。那年小雪前,后山的雪全化了,后来是村东头的教书先生用松枝写了首,才把雪娘请回来。它伸出前爪,在地上画了道弯弯曲曲的线,那雪娘的雪脉就在这后山谷的映雪村。

映雪村的雪痕

映雪村的山雾比往年薄了三分。韩林踩着没膝的野栗子树往前挪,鞋跟下的积雪作响,惊起几只寒鸦。小丫头举着竹篾灯笼在前头照路,灯笼里的烛火被寒气打湿,把两人的影子投在雪地上,像两团模糊的墨。老龟驮着陈枣爬在最后,龟壳上的泥渍在雪地里泛着灰,雪娘在崖边。

韩林抬头望了望天——铅灰色的云层里漏下几缕光,照得映雪村的竹田更显眼了。那些竹田本该是墨绿的,此刻却像被谁用白漆刷过,叶尖结着冰碴,连最耐寒的毛竹都耷拉着脑袋。更奇的是,田埂上凝着层细碎的冰花,不是寻常的霜,倒像是有人把月光冻成了碎银,撒在地上。

小丫头突然拽住他的衣袖,指向崖边老松树。树洞里塞着块雪纹玉,表面刻着歪歪扭扭的符号,和昨夜老龟背上的泥印一模一样。这是仓颉的字!小丫头眼睛发亮,和虎子捡的陶片上的一样!

韩林捡起雪纹玉,指尖刚碰到刻痕,玉面突然发烫,烫得他差点松手。更奇的是,玉里竟渗出细密的水珠,像有人刚用湿布擦过。老龟凑过来嗅了嗅,这是映雪村的融雪,掺了竹香的。

崖上的雪魂

映雪村的崖壁在正午的阳光下闪烁着青灰的光芒。韩林抓着野藤,“嘿咻嘿咻”地往上爬,岩缝里的野菊早就没了踪影,只剩下几截孤零零的枯枝。不过,越往上走,空气里的冷腥味就越浓。小丫头高举着灯笼,朝着崖顶照去,突然眼睛瞪得像铜铃:“先生!崖上全是雪!”崖顶的岩石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那可不是普通的白色,而是泛着淡紫色的冰晶,仿佛有人把紫墨水倒进了雪里。韩林好奇地伸手去接,雪花刚一碰到指尖,就像调皮的小精灵一样钻进了皮肤,冷得他直打哆嗦。更神奇的是,雪花里居然浮现出一幅画面——五十年前的一个冬夜,一个身穿蓝布衫的姑娘跪在崖边,怀里抱着一株枯竹,正小心翼翼地往树根上浇着温水。“那是……我阿婆?”小丫头惊讶地叫出声来。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我阿婆临终前说过,她年轻时在映雪村种过竹,后来……后来竹都死了。”韩林仔细端详着那幅画面,发现姑娘脚边有一个陶瓮,瓮口用红布封着,布上的花纹和雪纹玉上的符号如出一辙。他刚想开口,崖壁上传来“簌簌”的声音。两人抬头一看,只见崖顶的雪片正顺着岩石滑落,在石缝里汇聚成一条细细的溪流,最后滴进崖底的石坑——那石坑里竟然立着一截焦黑的竹枝,枝桠上凝结着一粒晶莹剔透的冰珠,比普通的露水要凉一些,比冰碴子又要暖和一点。“雪灵!”老龟的声音从崖下传来,“我活了三百岁,只在传说中听说过这种灵!据说要用真心去温暖百年的雪水才能让它苏醒,冰珠里藏着雪娘的灵魂呢。”

崖底的雪语

韩林和小丫头沿着藤蔓“哧溜”一下滑到崖底,太阳公公已经下班啦。石坑里的冰珠有碗口那么大,晶莹剔透,就像冰雕的艺术品,每一道纹路都闪耀着淡紫色的光芒。冰珠里包裹着一粒金黄的竹籽,正随着冰纹有节奏地摇晃着。竹籽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霜,仿佛是谁给它盖上了一床轻纱被子。“你是雪娘?”韩林轻声问道。竹籽突然抖了抖,冰珠“咔嚓”一声裂开了一条缝,里面露出一个少女。她身着一件蓝色的布衫,发间别着竹芽,正调皮地歪着脑袋看着他俩,睫毛上还挂着冰花呢。“我是呀。”她的声音如同雪水在冰面上滑过,清脆悦耳,“三天前,有人跑到崖顶的泉眼里倒了一大堆生石灰,说是要‘防虫’,可他们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不真心’。”她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竹籽,“那些生石灰弄脏了我的泉眼,切断了我的雪脉,所以今年的雪才会融化,竹子才会枯萎,就连早晨的霜都带着一股冷冰冰的腥味。”“那可怎么办呢?”小丫头急得直跺脚,“我爹说,再这样下去,今年冬天连柴火都没得烧啦!”

雪灵指着石坑边的陶瓮,雪魄能救我。但需要有人把它们浇在崖顶的竹根里,用真心养护,等它们渗进树脉时,我就能借它们的力,把雪脉续上。她看了眼小丫头,这孩子有颗真心,去年她偷偷给受伤的雪貂做窝,今年春天又给干渴的竹根浇水,是个好苗子。

小丫头的脸蛋红扑扑的,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能行吗?”“当然行啦!”雪灵咯咯地笑了,睫毛上的冰花像雪花一样簌簌落下,“不过,你要答应我哦,浇雪的时候可不能着急,也不能抱怨,要像照顾刚出壳的小鸡那样细心哦!”在雪魄的冬光里,小雪当日的清晨,韩林轻轻推开院门,一下子就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后山谷的映雪村宛如一块碧绿的翡翠,闪烁着迷人的光泽,仿佛刚刚被擦拭过一般。竹田上的积雪已经全部融化,竹树的枝桠上挂满了晶莹剔透的冰珠,每一颗都散发着淡淡的紫光,更有趣的是,冰珠里面还包裹着一粒金黄的竹籽,随着阳光的照耀,轻轻地摇晃着。“先生!”小丫头举着竹篮,像只欢快的小鸟一样跑了过来,篮子里装满了刚挖出来的冬笋,“阿爹说,今早的笋香能飘到十里之外呢!”她把篮子往石桌上一放,“您快尝尝,我特意给您留了最嫩的那一把!”韩林迫不及待地剥开笋衣,放进嘴里。清甜中带着一丝丝微苦,从舌尖慢慢蔓延到喉头,那滋味,竟然比去年的冬笋羹还要鲜美。小丫头蹲在他脚边,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圈圈,好奇地问:“先生,小雪是不是就是冬天的信呀?”“对呀!”韩林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发辫,“小雪是冬天写的第二封信哦,每一根笋,都是信里的一个字呢。”他指了指后山谷,“你看,竹田在写‘暖’,冰珠在写‘静’,连崖壁都在写‘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