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林摇头,钱买不来阳脉,买不来良心。
胖子的脸“唰”地一下就拉了下来,“嘿,你以为你是谁啊?”“我是韩林,这山可是我家的。”韩林弯下腰捡起一块冰晶,“你瞧瞧这泉水,它可滋润了阳信三百年,养活了腊梅林三百年,也养活了我们祖祖辈辈三百年呢。你要是把它给挖了,那以后这的雪融化得比春汛还快,梅树枯得比秋霜还早,就连你们的子孙后代,都喝不上这么清甜的水啦。”胖子不吭声了。他身后的工人们开始交头接耳,有人压着嗓子说:“听说这阳坡的泉水可甜啦,要是挖了温泉,以后咱们的娃可就喝不上这么甜的水咯……”“走!”胖子突然大手一挥,“这活儿我不干了!”他转身朝洞外走去,临了还回头喊了一嗓子,“兄弟,算我欠你个人情哈。”
阳坡的新生
冬至第三日的清晨,韩林被一阵清越的鸟鸣惊醒。他睁开眼,见冰潭口的金羽鸟正冲他振翅,泉水里的冰晶泛着比昨日更亮的光。阳信的身影浮在水面上,她的肌肤不再透明,有了淡淡的暖橙,像被春阳吻过的桃花。
成功了。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阳信已经和地脉融为一体,往后这阳坡的阳,会比从前更温暖,更鲜活。
韩林“噌”地一下站起身来,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轻飘飘的。他大步流星地走出冰潭,一眼就瞧见阳坡上的腊梅林正在抽芽呢——这可不是普通的腊梅哦,而是一种带着淡金色花瓣的新品种呢,每片花瓣上都凝结着一粒晶亮的阳芽,就好像有人给梅花戴上了一串串金铃铛似的。“先生!”小丫头像只欢快的小鸟一样举着个竹篮飞奔而来,竹篮里装着刚摘下来的梅芽,“阿爹说,今早的梅香能飘十里呢!”她把篮子往石桌上一放,“您快尝尝,我特意留了最嫩的那一把呢!”韩林剥开梅芽,塞进嘴里。那清甜中夹杂着一丝微苦,从舌尖一路蔓延到喉头,竟然比去年的梅花酿还要鲜美呢。小丫头蹲在他脚边,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圈,“先生说,冬至是不是就是冬天的信呀?”“是呀。”韩林摸了摸她的小辫子,“冬至是冬天写的第四封信呢,每一片梅芽,都是信里的一个字哦。”他指了指阳坡,“你看,腊梅在写‘暖’,阳泉在写‘生’,连金羽鸟都在写‘护’呢。”
这时,虎子扛着锄头从田埂过来,裤脚沾着泥,先生!我阿娘说,今早的地垄里冒绿芽了!去年这时候还冻着呢,今年竟比往年早了半个月!他蹲下来,把锄头往地上一杵,您瞧,这芽儿嫩得能掐出水!
韩林乐颠颠地跑过去,瞅见泥土里真的冒出片嫩绿嫩绿的小芽芽。芽尖上挂着一滴晶莹剔透的晨露,晨露里面包裹着一粒亮闪闪的阳信——可不就是昨晚守护的嘛!更稀奇的是,晨露里居然映着一张张笑盈盈的小脸——有小丫头、金羽鸟、老龟,还有村里帮忙守夜的乡亲们。“这是阳信送的礼物哦。”老龟驮着陈薯慢悠悠地走过来,手里还捧着一株新梅,“这梅树是用‘阳信’养大的,能结出双倍的果子呢。”他舀了一碗泉水递给韩林,“您快尝尝,这是地脉的清甜哟。”韩林接过碗,泉水一入口,那叫一个清冽爽口,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回甘。他突然想起昨晚阳信说的话:“泉水可不是普通的水,那是天地的血脉;人也不是过客,那是天地的孩子。”原来所谓的“冬至”,压根儿就不是寒冷的巅峰,而是生命的蠢蠢欲动,是世世代代积攒下来的希望呀。“原来这就是阳信啊。”小丫头轻声呢喃着。她的发辫上还沾染着梅香,此刻正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冬天可不是突然就来的,是一点点积攒起来的,就像阿娘腌的冬菜,得等够日子才最甜呢。”
尾声·阳影长
傍晚时分,晒谷场的灯笼全亮了。王阿婆的织光舞队正跳得热闹,十二个穿蓝布衫的姑娘举着梅枝编的舞裙,转起圈来,梅瓣簌簌落在地上,像下了场金雨。老绣娘坐在老槐树下,手里捧着粒梅籽,梅籽上的冰纹在灯光下泛着光,这籽能传代,以后谁要是遇上寒夜,就来我这焐焐。
韩林坐在竹椅上,看小丫头举着梅枝跑上台。她今天特意穿了件蓝布衫,发辫上别着梅芽,见他看过来,眼睛弯成月牙:先生说,冬至是冬天的信,那我要给山里的小松鼠写封信,告诉它们松塔熟了!
她清了清嗓子,唱道:冬至到,阳芽摇,新梅满坡香满道;真心护,真情守,人间处处是新谣......
歌声飘得很远,惊醒了山涧的溪水。韩林望着远处的阳坡,那里的腊梅林正翻涌,像在应和他的话。等明年冬至,这些腊梅会更茂盛,结出更多的梅果,酿出更甜的梅酒。
夜渐深时,韩林躺在竹床上,听着窗外的虫鸣。虫声像谁在轻轻敲鼓,和着远处晒谷场的笑声,织成张温柔的网。他摸出枕头下的梅枝——那是白天小丫头硬塞给他的,说是阳信送的冬信。
忽然,窗外传来声。他掀开窗帘,只见片金色的光停在窗棂上,梅瓣簌簌落在地上,像撒了把星星。见他出来,那片光歪着脑袋,用梅瓣指了指后山谷,又指了指他的窗台。
韩林顺着光看过去——窗台上不知何时多了株新梅,正抽着嫩芽,在风里泛着翠绿。芽尖上挂着的阳信里,映着他和小丫头的笑脸,还有金羽鸟守夜的影子,以及晒谷场上飘着的歌声。
原来你早就在准备了,他轻声说,明年的冬天,该暖点新的东西了。
那片光响了两声,化作几点金水,飞进了夜色里。风裹着梅香涌进来,韩林裹紧被子,听见心里有个声音在说:
春天来了,夏天还会远吗?但不管多冷的冬天,只要心里揣着颗真心,总能等来春天的——就像这阳信的腊梅,就像冰潭里的阳芽,就像小丫头眼里的光。
窗外,金影仍在摇晃,像在应和他的话。而更远处,山涧的溪水正在奔流,溅起细小的涟漪——那是冬至的第一声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