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着。”
这三个字像淬了冰的针,扎在林浩的视网膜上。他没有回复,甚至没有试图去追溯这个号码的来源——那注定是徒劳的。他只是沉默地删除了短信,将手机屏幕按熄,仿佛这样就能将那股透过文字传递而来的冰冷威胁隔绝在外。
然而,威胁是无法被删除的。它弥漫在审计部办公室凝滞的空气里,闪烁在同事们刻意回避的眼神中,隐藏在每一次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后的短暂死寂里。
刘部长一下午都把自己关在里面的小会议室,透过玻璃墙,能看到他不断接着电话,面色严峻,时而点头,时而快速记录着什么。他出来接水时,目光与林浩有一瞬间的交汇,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最终只是化作一个极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摇头动作,似乎是在告诫林浩“保持静默”,又像是在无奈地感叹“事情闹大了”。
林浩读懂了。他把自己变成办公室里最沉默、最没有存在感的那一个,高效地处理着刘部长后来交代的一些无关紧要的核对工作,仿佛那份引爆高层舆论的方案与他毫无关系。
但这种表面的平静,只持续到了下班时分。
当他走出集团总部气派的大楼,步入傍晚熙攘的人流时,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影随形。那不是错觉。他敏锐地注意到,街对面一辆黑色的轿车在他出现后,才缓缓升起车窗,驶离路边。拐过街角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靠在便利店门口抽烟的男人,在他经过后,看似随意地掐灭了烟,跟了上来。
跟踪。毫不专业,甚至带着几分故意让他察觉的挑衅意味。
林浩的心跳开始加速,血液冲上头顶,但他强迫自己保持步频,不要回头,不要露出任何异样。他故意绕进一家大型超市,在拥挤的人流和货架间穿梭,利用镜面的反射观察身后。那个身影果然还在,不远不近地吊着。
这不是调查,这是恐吓。是赤裸裸的警告,告诉他:我们知道你是谁,我们在哪里都能找到你,你无所遁形。
一股寒意混合着愤怒,在他胸腔里翻腾。他想起赵坤的崩溃,李建华的调离,还有那些冰冷的短信。他们动不了王总,甚至动不了刘部长,于是便选择了他这个最薄弱、最没有根基的环节,试图用这种下作的方式让他崩溃、让他退缩。
在超市里转了近二十分钟,利用一个货架转角和人流的短暂阻挡,林浩终于甩掉了那个尾巴。他没有直接回出租屋,而是又随机换乘了两趟公交车,确认无人跟踪后,才在一个离住处很远的站台下车,步行了很长一段路才回到那个老旧的小区。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黑暗吞噬了他的脚步声。他站在家门前,没有立刻开门,而是仔细检查了门锁和门框边缘,确认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才快速开门、闪身进去,反锁,又拉上了所有的窗帘。
做完这一切,他背靠着冰冷的房门,缓缓滑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冷汗,这才后知后觉地浸湿了他的衬衫。
孤独和恐惧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在这个冰冷的、不属于他的城市里,他像一个赤手空拳的士兵,被抛入了看不见敌人的雷区,四面八方都可能射来冷箭。
他拿出手机,翻到那个存为“王老师”的号码。退休的老教授是他在这里唯一算得上的“关系”。指尖悬在拨打键上,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熄灭了屏幕。
不能把王老师牵扯进来。而且,说什么呢?说自己被跟踪了?证据呢?除了那条已被删除的短信和自己的感觉,他什么证据都没有。最终很可能只会被当作年轻人的神经过敏。
他只能靠自己。
这一夜,他睡得极不踏实,任何一点楼外的声响都会让他惊醒,手握紧了藏在枕下的水果刀。
第二天,他顶着黑眼圈提前到了办公室。出乎意料,刘部长比他更早,而且看起来同样一夜未眠,眼袋深重。
看到林浩进来,刘部长沉默地看了他几秒,然后站起身,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跟进小会议室。
门关上,隔断了外面的世界。
“昨天下午,下班后,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刘部长开门见山,声音压得很低,目光锐利。
林浩心中一凛。刘部长知道了?他犹豫了一瞬,决定实话实说:“感觉有人跟着我,绕了很久才甩掉。”
刘部长脸上没有任何意外表情,只是嘴角紧绷的线条更深刻了一些。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不止你一个。”
林浩猛地抬头。
“昨天收到王总链接的那几位副总、部门一把手,家里、手机上,恐怕都没消停。”刘部长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嘲讽,“有半夜接到‘问候’电话的,有家属被‘善意’提醒的,还有更直接的……哼,手段低级,但恶心人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