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峰长长地、无力地叹了口气,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无奈与忧虑,
“只能祈祷……那位姬前辈,能大发慈悲,不要用对待弟子的方式……去‘教导’愫雪了……”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渺茫。
尘夜沉默着,沉重地点了点头。
面对姬香香那种巅峰的存在,任何挣扎和干涉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对凌愫雪处境的深深担忧,神色陡然一肃,目光如炬地看向凌峰,开口道:
“凌伯父,尘夜冒昧,还有一事,必须当面请教!”
“说吧。”
凌峰也迅速收敛了脸上的忧虑,重新凝聚起几分属于城主的沉稳气度,
“是修炼上遇到什么难题了吗?但说无妨。”
尘夜没有立刻开口,只是微微垂眸,右手悄然一动。
戴在他右手中指上那枚古朴神秘的九曜玄宸戒,表面流转的纹路极其隐晦地闪烁了一下,仿佛吞噬了一缕光线。
下一刻,一股清冽而又带着奇异哀伤气息的幽香,悄然弥漫开来。
一朵奇异的花,凭空出现在他摊开的掌心。
那花形似昙花,却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至极的幽紫色,花瓣仿佛是由凝固的夜色雕琢而成,竟隐隐有种吞噬周遭光线的错觉。
花瓣的边缘,并非平滑,而是流淌着点点细碎、璀璨如同星砂碎屑般的银芒,随着花朵的微颤,银芒如活物般流转不息。
花蕊的中心,则凝聚着一团不断变幻形态、近乎透明的氤氲雾气,那雾气时而聚拢如珠,时而散逸如烟,散发出那股令人心神摇曳的清冷与哀伤交织的气息。
正是尘夜在拍卖会上,为了凌愫雪而拍下的——彼岸昙!
这朵花,是引动凌愫雪深藏心底剧痛的导火索,是她情绪失控的起点。
此刻,是他今日来此,为凌愫雪,更为那位素未谋面的、早逝的凌夫人,向凌峰城主讨要一个真相、一个交代的关键信物!
凌峰的目光,在触及那朵静静躺在尘夜掌心、散发着妖异美丽与无尽哀思的彼岸昙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与滔天悔恨,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轰然爆发。
属于金丹巅峰的磅礴气息,在这一刻完全失去了控制,如同决堤的洪流,裹挟着狂暴的灵力风暴,猛地从凌峰体内汹涌而出!
轰隆!
整个接待室内,原本隐匿在墙壁、地面、天花板深处的繁复防御阵法,瞬间被这股失控的狂暴力量所激发!
无数道淡金色的玄奥阵纹如同被惊醒的巨龙,骤然浮现、疯狂流转,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竭尽全力地抵消着这股足以撕裂空间的恐怖冲击!
然而,距离风暴中心最近的尘夜,修为不过炼体!
在这股如同实质山岳般的金丹威压面前,他渺小得如同狂风中的一片枯叶!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身躯便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瞬间离地倒飞出去!
五脏六腑仿佛被挤压移位,眼前一黑,直直地朝着后方坚硬的、闪烁着阵纹的墙壁狠狠撞去!
“糟了!”
凌峰在气息爆发的刹那便已惊醒!眼中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慌乱与懊悔!他几乎是本能地并指如剑,朝着尘夜倒飞的方向凌空一点!
一道柔和却坚韧无比的灵力匹练,如同最灵巧的绳索,后发先至,瞬间缠绕上尘夜的身体,卸去那恐怖的冲击力,将他即将撞上墙壁的身躯稳稳托住,轻柔地放回地面。
做完这一切,凌峰甚至顾不上去看尘夜的情况。
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牢牢吸附,死死地、带着刻骨铭心的痛苦,重新落回那朵在尘夜掌心微微摇曳、仿佛散发着无尽哀怨的彼岸昙上。
他挺拔的身躯微微晃了一下,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脸色苍白如纸,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丝般问道:
“愫雪她……都……都告诉你了?”
尘夜强忍着体内翻腾的气血和骨头传来的剧痛,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直视着凌峰那双瞬间被巨大痛苦和疲惫淹没的眼睛,将凌愫雪之前所述的内容,包括她对父亲那冰冷刺骨的指控——
那个为了突破境界,不惜对挚爱狠下毒手的“魔修”形象,一字一句,清晰而沉重地复述了一遍。
“这样吗……”
凌峰缓缓闭上了双眼,脸上露出一抹比哭还要苦涩万分的笑容,那笑容里充满了自嘲与无尽的悲凉,
“也是……是我活该……是我应得的……”
尘夜看着他面如死灰、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生机的模样,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紧盯着凌峰,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追问道:
“凌伯父!我不信!我不信您是那样的人!这其中,定然有您未曾说出口的苦衷!您……难道就不想为夫人,为愫雪姐,也为自己……解释一句吗?!”
凌峰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一丝浑浊的、承载着太多沉痛往事的泪水,无声地从他眼角滑落,又被他迅速用指尖逸散的灵力悄然拭去。
他沉默着,那沉默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得整个接待室都透不过气来。
过了许久,他才用带着浓浓疲惫与深入骨髓悔恨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门轴被缓缓推开,沙哑地开口:
“当初……我的确……为了突破境界,近乎疯魔……”
尘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沉重往事,终于被这朵彼岸昙,撬开了一道缝隙,即将被痛苦地揭开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