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顾昭之的声音淡淡传来,听不出什么情绪。
林晚昭如同得了特赦令,立刻小跑过去,隔着车窗,指着集市的方向,开始了她声情并茂的“美食安利”:“侯爷!您快看那边的春笋!这时候的笋是时令鲜物,最是鲜嫩可口,口感清甜无比!无论是用火腿慢炖,还是清炒,都能鲜掉眉毛!而且春笋利水道、益气力,正适合春日调养,驱散湿气!咱们买一些吧?奴婢给您露一手,保证比昨天那桌劳什子宴席强百倍,绝不辜负这江南的好春光!”她语气恳切,眼神巴巴地望着顾昭之,仿佛他不答应就是暴殄天物。
顾昭之的目光掠过她因奔跑和兴奋而泛着红晕的脸颊,又淡淡地扫了一眼那生机勃勃、充满烟火气的集市,以及她口中那“水灵灵”的春笋。他想起昨夜那碗恰到好处、熨帖肠胃的鸡毛菜碎米粥,以及她提到美食时那双总是熠熠生辉的眼眸,心中微动。他并未多言,只从喉间溢出一个简单的音节:“嗯。”算是默许。
“侯爷准了!”林晚昭高兴得差点原地蹦起来,连忙转向墨砚,语速飞快,“墨砚大哥,麻烦派几个人跟我一起去!多买点春笋!再看看有没有新鲜的五花肉,对了,如果有上好的咸肉或者南风火腿(类似金华火腿)就更妙了!河虾!看看有没有活蹦乱跳的河虾!”
墨砚点了点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指派了两名身手利落的亲兵和一个精于算计的采买管事,跟着如同出笼小鸟般的林晚昭走向集市。
林晚昭一踏入集市,就如同鱼儿回到了水里。她先是直奔卖笋的摊位,蹲下身,不用摊主招呼,便自顾自地拿起一根春笋,手法专业地用手指轻轻掐了掐根部,又掂了掂分量,满意地点点头:“大娘,您这笋真好,又嫩又鲜,是今天刚挖的吧?这些我都要了!”那豪爽的语气和精准的判断,让卖笋的农妇喜笑颜开,连声夸赞“小姐好眼力”。
接着,她又穿梭在各个摊位之间,精心挑选了肥瘦相间、层次分明的五花肉。运气不错,在一个专门售卖火腿腊味的摊位上,找到了一块品质相当不错的南风火腿,虽然不大,但色泽红润,肉质紧密,闻之有一股醇正的咸香。她还买了一些活蹦乱跳、青壳透明的河虾,打算白灼了做冷盘,又见有新鲜的百叶结(千张打成结),吸饱了汤汁会是绝佳的美味,也一并称了些。
看着她熟练地挑拣、时不时还跟摊主砍价几句(虽然侯府不差这点钱,但砍价的过程本身就让林晚昭觉得乐趣无穷),跟着的亲兵和管事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位林行走到了市集上,比在厨房里指挥千军万马时还要兴奋和专注,那股子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欢快劲儿,感染着周围的每一个人。
林晚昭满载而归,怀里抱着一大捆水灵灵的春笋,手里还提着猪肉、火腿和河虾等战利品,脸上笑得比春日的阳光还要灿烂。她小心翼翼地将这些“宝贝”安顿在专门装载食物的马车上,自己则心满意足地爬回车里,脑子里已经开始飞速运转,构思着晚上的菜单了。
车队再次启动,林晚昭的心却早已飞到了晚上那锅即将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鲜香四溢的“腌笃鲜”里。她甚至忍不住哼起了自己胡乱编造的小调:“春笋鲜呀春笋嫩,炖一锅来香喷喷,侯爷吃了笑呵呵,墨砚大哥也……”
哼到一半,她赶紧捂住嘴,偷偷笑了。不能太嚣张,要低调,低调。
而前面马车里的顾昭之,虽依旧捧着书卷,目光却并未完全聚焦在字里行间。鼻尖似乎还萦绕着刚才集市飘来的、混合着泥土与植物清甜的气息,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那个小厨娘雀跃又带着点小狡黠的“安利”声。他微微摇了摇头,唇角几不可查地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随即将注意力重新拉回书卷上。只是那书页上的墨字,仿佛也带上了几分江南水乡的鲜活气。
南巡的路,还很长。但有了这些不时出现的、充满烟火气的小插曲,似乎也变得不那么枯燥了。至少,对于某位立志要尝遍江南美味的“御厨”来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