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肉的咸香经过煸炒,油脂充分渗出,浸润了每一粒米饭,使得米饭油润弹牙,咸鲜适口;野菌特有的山野气息和嚼劲,带来了丰富的口感和更深层次的鲜味;豆角的清爽恰到好处地中和了油腻感;而最绝的是那口锅巴,焦香酥脆,在齿间发出“咔嚓”的轻响,混合着米饭的软糯和菜肴的汤汁,形成了一种无与伦比的、令人满足的复合口感!
这味道,不同于侯府小厨房那些精致细腻的菜肴,也不同于宫廷御膳的繁复华丽,它带着一种粗犷的、原始的、充满生命力的美感,仿佛能将人在一瞬间拉回到最质朴的、对食物最本真的渴望之中。尤其是在这略感疲惫和……心绪不宁的旅途中,这样一碗扎实、温暖、香气扑鼻的焖饭,简直具有抚慰心灵和肠胃的神奇力量。
顾昭之进食的速度,在不经意间加快了些。他虽然依旧保持着优雅的仪态,但下箸的频率和那微微眯起、带着享受意味的眼神,却清晰地透露了他的满意。他甚至罕见地,将碗底最后几粒米饭和锅巴碎都吃得干干净净。
放下碗筷,他用温热的湿巾擦了擦嘴角,感受着胃里传来的、久违的熨帖与满足感,那股因昨夜尴尬和今晨“避嫌”而萦绕心头的烦闷,似乎真的被这碗“颠簸饭”驱散了不少。
他抬眸,看向垂手侍立在一旁的墨砚,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但熟悉他的人却能察觉到那细微的缓和:“此饭……何名?”
墨砚早已打探清楚,躬身回道:“回侯爷,林行走称此为‘颠簸饭’。言道是在这颠簸行车途中,因地制宜所做。”
“颠簸饭……”顾昭之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唇角几不可查地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倒是贴切。也难为她,在那样不便的环境下,竟能做出如此……别具一格的美味。
他沉吟片刻,目光掠过空了的碗,又想起后面那辆食材车,以及那个此刻不知是何表情的小厨娘,心中那点因“避嫌”而刻意拉开的距离感,在这碗充满烟火气的饭菜面前,似乎变得有些……可笑和无力。
他忽然觉得,自己早上下令分车而乘的举动,或许……是有些过于刻意和……幼稚了?与这小厨娘相处,似乎永远无法用常理和规矩来框定。她总能以各种出人意料的方式,打破他预设的界限,带来麻烦,也带来……如同这“颠簸饭”般,意外而真切的温暖与生机。
“告诉她,”顾昭之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意识的妥协,“此饭……尚可。晚膳……依旧由她费心准备。”
墨砚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恭敬应道:“是,属下明白。”
当墨砚再次来到食材车,将侯爷“尚可”的评价和准备晚膳的指令传达给林晚昭时,她正拿着一根干净的柴火棍,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炉子里的余烬。
听到“尚可”二字,她撇了撇嘴,小声嘀咕:“又是尚可……就不能换句好听的夸夸?”但听到让她准备晚膳,她那原本还有些蔫嗒嗒的神情,瞬间如同被春雨浇灌过的禾苗,焕发出勃勃生机!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官复原职”了?至少是厨娘的职务恢复了!那个腹黑侯爷,终究还是没能扛住美食的诱惑,向她(的厨艺)低头了!
一股巨大的成就感混合着“斗争胜利”的喜悦,瞬间冲散了之前所有的委屈和气愤。她丢开柴火棍,拍了拍手,站起身来,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望向南方,仿佛已经看到了前方驿站厨房里琳琅满目的食材和无限的可能性。
“小桃!”她声音清脆,充满了干劲,“收拾东西!咱们晚上好好露一手,让侯爷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尚可’!”
至于早上那点不愉快和尴尬?嗯……看在美食的份上,看在“颠簸饭”大获成功的份上,她林晚昭大人有大量,暂时……就不跟那个别扭的侯爷一般见识了!
南巡的车队,依旧在官道上行进着。前车与后车之间的距离并未改变,但某种因尴尬而产生的隔阂与冰冷,却似乎在那碗香气四溢、温暖扎实的“颠簸饭”中,悄然消融了几分。未来的路还长,而只要有那个对美食充满热情的小厨娘在,这旅途,想必永远不会缺少意外的“滋味”与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