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让你忘记！”
林川的声音陡然拔高，字字如钉。
“我是让你接受！接受你救不了所有人的事实！承认你的无能！这份‘无能’，才是你现在最值钱的资产！”
雷烈浑身剧震。
他猛地抬起头，再次看向那面镜子。
他不再看那些抓着他的鬼影，而是看向镜子里那个被鬼影彻底淹没的，狼狈不堪的自己。
镜子里的那个雷烈，眼神空洞，脸上写满了无能狂怒。
他看到了。
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的软弱。
看到了自己的极限。
“没错……”
雷烈粗重地喘息着，声音沙哑。
“老子是救不了你们。”
他看着镜中那个女人的脸。
“我没能抓住你的手。”
他看着那个小孩。
“我没能把你从雾里拉出来。”
“我他妈就是个废物！”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咆哮出声。
随着他的咆哮，那些抓住他的虚幻手臂，力量竟然不可思议地减轻了一分。
“有效。”苏沐雨低声说，“他在剥离‘负罪感’和‘事实’的关联，正在降低情绪负债的权重。”
雷烈深吸一口气。
他转头，目光扫过身后的林川，苏沐雨，李轩尘，还有此刻正静静站在他身边的叶小叶。
他的眼神，重新聚焦。
“我救不了你们。”
他转回头，对着镜子，对着那些已经逝去的亡魂，一字一顿地说。
“但老子能救他们。”
他伸出没被抓住的另一只手，没有去攻击，而是缓缓地，却无比坚定地，按在了那冰冷的镜面上。
“这份债，我认。”
“你们的命，我扛。”
“但你们别想拖着老子一起死。”
“老子会带着你们，看着我怎么保护好剩下的人！”
他的手掌，像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狠狠印在了镜面上。
那些抓住他的，冰冷刺骨的鬼手，在这一刻，仿佛被最炽烈的火焰灼烧，纷纷惊恐地缩回了镜中。
镜面剧烈地波动起来。
镜子里，那些绝望、悲伤、愤怒的身影，不再狰狞。
他们一个接一个，对着镜子外的雷烈，深深地，弯下了腰。
仿佛一场迟到了太久的告别。
然后，他们转身，走入镜子深处的无尽黑暗，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不见。
镜面，恢复了平静。
那光滑如初的黑色晶体上，只剩下雷烈自己疲惫不堪，却站得笔直如枪的身影。
“呼……呼……”
雷烈收回双手，踉跄着后退一步，单膝跪倒在地。
他用战棍支撑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汗水浸透了他的作战服，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他脱力了。
但他眼中的狂乱与空洞，已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更沉重、更坚硬的东西。
“负债清算完毕。”林川看了一眼雷烈，“核心资产的韧性评估……通过。”
雷烈抬起头，瞪着林川，想骂点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只是撑着战棍，摇摇晃晃地，重新站了起来。
“走吧。”他说，声音嘶哑得厉害。
可就在这时，苏沐雨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无法忽视的警惕。
“等等。”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走廊里，雷烈身旁的那面镜子，已经恢复了死寂。
可再往前一步，下一面镜子，却开始无声无息地荡漾起水波般的涟漪。
这一次，镜子里映出的，不再是雷烈的身影。
镜中，站着一个小小的，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
是叶小叶。
镜子里的叶小叶，站在一片曾经生机盎然的森林里。
下一秒。
黑色的，如石油般粘稠恶臭的液体，从森林的地面上疯狂渗出。
绿草枯萎。
大树腐烂。
清澈的溪水变得污浊不堪。
整片森林，就在她的脚下，迅速地，悄无声息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