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下身,不是祭拜,而是——
运起体内恢复了些许的、冰冷的灵力,凝聚于指尖。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细微的、泥土被拨开的沙沙声。
他竟开始,亲手,一点点地,挖开那座刚刚垒起、象征无上荣光的白玉坟冢!
动作稳定,精准,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虔诚。
坚硬的封土和白玉石板在他指尖下如同松软的沙土般被分开。
他没有动用威力更大的术法,仿佛这亲手挖掘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必要而隐秘的仪式。
泥土的气息越来越新鲜,混合着石材特有的冷意。
终于,指尖触碰到了那具简单的、尚未完全与大地寒意同化的楠木棺椁。
白景耀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黑暗中,他的呼吸几不可闻,唯有那双眼睛,亮得骇人,如同冰原上燃烧的幽蓝鬼火。
他轻轻拂去棺盖上的浮土,然后,运力一推。
“吱呀——”
令人牙酸的木料摩擦声在寂静的山巅响起,格外清晰刺耳。
棺内,谢楚歌安静地躺着,依旧穿着下葬时那身整洁的青色弟子服,面容苍白平静,仿佛只是沉睡。
只是那胸口与丹田处,衣物下隐约可见包扎的痕迹,提醒着那曾经遭受的致命创伤。
白景耀的目光贪婪地、一寸寸地掠过那张脸,仿佛要将其永远烙印在灵魂最深处。
他没有痛哭,没有呼唤,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
然后,他做了一件更为惊世骇俗的事情。
他翻入墓穴,小心地调整了棺内本就不甚宽敞的空间。
然后。
侧身躺了进去,紧挨在谢楚歌冰冷却依旧残存着淡淡熟悉气息的身体旁。
棺椁对于两人而言显然过于狭窄,他的身体几乎完全贴合着谢楚歌的。
手臂以一种极其占有和保护性的姿态,轻轻环过了那具再无生机的躯体。
将头靠在谢楚歌的颈侧,如同从前在雪霄峰,那个醉酒后依赖着他的师弟。
棺盖,被他从内部,缓缓拉合。
泥土,彼他用灵力恢复成没挖前的样子。
最后一丝天光被隔绝。
绝对的、沉重的黑暗与寂静,包裹了一切。
只有身侧那冰冷僵硬的触感,鼻尖萦绕的淡淡冷香与极淡的药香。
以及……自己那缓慢却沉重的心跳声,在这狭小密闭的空间内回响。
外界的一切——荣耀、悲伤、责任、战争、宗门、乃至整个世界——都被这厚重的棺木与泥土隔绝开来。
在这里,没有化神尊者白景耀,也没有护道英雄谢楚歌。
只有两个紧紧依偎、再也无人能分开的……亡魂。
白景耀缓缓闭上眼睛,冰冷的唇角,竟勾起一丝极其细微的、扭曲而满足的弧度。
楚歌,你看见了吗?
你的小师弟,正带着对你的执念,走向一条或许万劫不复的路。
而你的大师兄……
他无法忍受没有你的世界,哪怕那世界因你而暂得安宁。
他更无法忍受,你独自躺在这冰冷的黑暗里。
若天道不许重逢,若轮回不见归路。
那便让这棺椁,成为我们最后的洞府。
让这泥土,掩埋所有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与疯狂。
让时间在此凝固,让腐朽将我们一同吞噬,骨血交融,再不分离。
你若在天有灵……
会痛斥我们的扭曲与懦弱,这亵渎你牺牲的极致自私?
无人回答。
只有葬山的夜风,穿过新坟旁略显凌乱的泥土与散落的白玉碎屑,
发出悠长而空洞的呜咽,如同天地一声叹息,淹没在愈发浓重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