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床，钱志国，五十二岁，本市“兴旺建材”公司老板，因急性胰腺炎入院。生意场上人际关系复杂，但近期未听说与人有剧烈冲突。
11床，周雅茹，六十五岁，退休前是市文化馆干部，肺部感染引发呼吸衰竭。她的丈夫，是刚刚退居二线不到半年的前常务副市长，刘启明。
“副市长夫人？”张猛拿起周雅茹的资料，语气有些异样，“这身份可有点敏感了。会不会是冲着这位去的？其他几个只是烟雾弹？”
林宸没有立即回答，他仔细翻阅着每一份档案。从表面看，这四个人生活在不同的圈子，年龄、职业、背景毫无相似之处，就像四条平行线。但高智商罪犯的设计，往往就藏在看似无关的关联之下。
“医院那边的访问记录查了吗？”他问赵思妍。
“查了。”赵思妍调出数据，“内部系统显示，近期有权限批量查询IcU病人信息的，除了医护人员，还有一些行政和后勤部门，但访问记录都很正常。不过，如果攻击者是外部黑客，他完全可以通过其他手段获取这些信息，比如社工库、或者入侵医院的预约挂号系统、甚至是医保数据库。这些地方的安全防护，可比核心医疗网络弱多了。”
“也就是说，凶手有可能早就拿到了病人名单，并进行了筛选。”林宸若有所思。他拿起钱志国和周雅茹的资料，并排放在一起。“这两个人，一个商人，一个前高官家属，他们身上存在‘被清除’价值的可能性，确实比前两位要大。”
他转向张猛：“张哥，重点排查钱志国的公司，近期的商业纠纷、债务情况，有没有什么异常。至于周老太太那边……”他顿了顿，涉及到前市领导，需要格外谨慎，“我们需要通过陈队，向上级汇报，以最稳妥的方式进行外围了解，看看刘副市长在位时，是否结下过什么厉害的仇家。”
“明白，我这就去办。”张猛拿起资料匆匆离开。
林宸又看向赵思妍：“思妍，攻击源头的追踪，有没有可能再缩小范围？”
赵思妍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很难。对方用的是肉鸡网络加虚拟货币交易通道雇佣的黑客服务，链条很长，而且都在境外。想直接定位到真人，希望渺茫。我们现在能依仗的，更多是行为证据和犯罪心理侧写。”
行为证据，就是那句德语和“清除”代码；心理侧写，则要靠林宸了。
林宸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渐渐苏醒的城市。车水马龙，熙熙攘攘，每个人都像是正常生活的一部分。而那个隐藏在数据背后的凶手，就像一滴融入大海的水，利用现代社会的科技脉络，悄无声息地实施着致命的攻击。这次是医院，下次会是哪里？交通信号灯？电力系统？高层建筑的消防控制？
这种不确定性和技术碾压带来的无力感，像一层阴霾笼罩在心头。但他清楚，越是这样的对手，越不能自乱阵脚。对方留下了签名，这就是挑衅，也是破绽。他一定还会再出手，只要他动，就一定会留下新的痕迹。
下午，排查工作有了初步反馈。
张猛那边，钱志国的建材公司确实有些债务纠纷，但都是正常的商业往来，规模也不大，远不到要买凶杀人的地步。而且据他家人反映，钱志国为人还算厚道，没什么深仇大恨的敌人。
周雅茹那边的情况则更加微妙。通过陈建国的渠道侧面了解，刘启明副市长在位时主要分管城建和交通，虽然肯定触及过一些利益分配，但官声尚可，退下来后也很低调。并未发现明显的、具有如此高技术犯罪能力的仇家。
线索似乎又断了。四个病人，排除了两个普通百姓，剩下的两个重点嫌疑目标，也查不出所以然。
“难道我们的方向错了？”张猛有些泄气，“凶手就是随机选的，纯粹是个反社会的疯子？”
林宸缓缓摇头，他的目光停留在白板上画出的攻击路径图和技术分析要点上。“不，我相信思妍的判断，攻击是精准的。也许我们忽略了什么。”
他重新拿起四份病历，一字排开，这次，他关注的不是社会关系，而是纯粹的医疗信息：诊断结果、用药情况、入院时间……
突然，他眼神一凝，用手指点着入院时间栏。“你们看，这四个人里，有三个都是在最近五天内入院的。只有一个人，入院时间比较早，超过了半个月。”
是11床的周雅茹。
“这能说明什么？”张猛问。
“假设凶手是通过某种渠道获取的住院名单，”林宸的思路逐渐清晰，“那么这份名单很可能不是实时更新的，而是某个时间点的‘快照’。凶手根据这份名单策划了攻击。如果名单是几天前获取的，那么对于入院超过半个月的周雅茹来说，她出现在名单上是合理的。但对于其他刚刚入院几天甚至当天才转入IcU的病人呢？”
赵思妍立刻明白了：“凶手名单上的信息可能有滞后！他当时能看到的，可能是更早一批的IcU病人！而3、5、8床的这几位，可能是后来才住进去的，替换了之前出院的病人床位！”
“也就是说，”林宸的声音沉了下来，“凶手原本要攻击的目标，可能并不是现在这四个人中的任何一个，而是之前住在这些床位上的、但现在已经出院或者转院的某个或某几个病人！”
这个推论让所有人心头一震。如果成立，那就意味着，他们之前的工作重点可能完全偏了。更可怕的是，真正的目标可能已经脱离了医院的保护，暴露在未知的危险之下！而凶手在发现攻击失败后，很可能不会罢休，会再次对真正的目标下手！
“快！查IcU近一周的床位变更记录！找出在3、5、8、11床住过、但现在已经离开的所有病人！”林宸急促地下令。
办公室里刚刚有些松懈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原本以为是在调查一场未遂的谋杀，现在却发现，真正的谋杀可能尚未发生，而他们正在与凶手争夺时间。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但专案组每个人的心中，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那个藏在网络深处的“清除者”，他的箭，究竟瞄准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