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僵硬地立在原地，宛如一尊被时光遗忘的雕塑，孤零零地禁锢在舞池中央那束清冷如霜的追光里。那光晕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却照不进他晦暗的眼底。
四周的喧嚣与华彩都褪成了模糊的背景油画，只有温婉那句斩钉截铁的“我不愿意”，如同惊雷，一遍遍在他脑海里炸开，震得他神魂俱颤，连指尖都泛着冰凉。
他眼睁睁看着她将那保养得宜、戴着稀世粉钻的纤纤玉手，重新挽进顾瑾言的臂弯，那姿态亲昵自然得刺眼；看着她连一个多余的眼风都吝于给予，决绝转身时，黛蓝色高定丝绒裙摆划出冷冽而优雅的弧线，如同夜幕下碎裂的星河；看着她微微仰头与顾瑾言低语时，侧脸线条在光影下柔和得不可思议，那上面曾几何时，也曾为他绽放过如花笑靥？
而后，这两人竟真的未曾离去，就在他触手可及又不堪企及的不远处，随着那未尽的、缠绵悱恻的华尔兹旋律，翩然共舞。
这分明是，将她亲手在他尚未结痂的伤口上，又优雅而残忍地，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任他疼痛，任人观赏。
流光溢彩的水晶吊灯下，音乐愈发缱绻动人，如同情人间的呢喃。
顾瑾言的手绅士地轻扶在温婉不盈一握的腰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堪称完美的距离，但他那深邃眼眸中流淌的欣赏与专注，却如一张细密温柔的网，将她轻轻笼罩，密不透风。
温婉微微仰着白皙修长的天鹅颈，随着他沉稳的引领轻盈旋身，那黛蓝色裙摆如同夜色中骤然盛放的蓝玫瑰，层层叠叠漾开动人涟漪，曳地的轻纱在光洁地板上扫过梦幻的轨迹。
她脸上往日冰霜尽数消融，甚至染着浅浅的、发自内心的自在笑意，颊边泛起若有若无的梨涡——那是凌云在五年婚姻中都未曾有幸珍藏的绝美风景。
他们低声交谈，顾瑾言微微侧首倾听，姿态低矜而包容。她羽睫轻颤，如同蝶翼栖息，随即莞尔点头。那无需言语的默契，那流淌在彼此之间难以插足的融洽氛围，织就成一幅令在场所有名媛淑女都暗自艳羡的画卷，却唯独，灼伤了凌云的眼，焚毁了他的心。
他死死盯着那和谐到刺目的画面，眼眶通红，酸胀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却执拗地、自虐般不肯眨眼。
一个认知如同毒蛇，钻入他的脑海——他从未与她共舞过。
一次都没有。
那场轰动全城的世纪婚礼上，他嫌流程麻烦，随意省略了象征爱与承诺的开场舞；无数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的晚宴中，他或是忙于应酬，或是觉得无趣，任由她独自坐在璀璨灯光照不到的角落，像一株被遗忘的空谷幽兰，也从未想过，该对她伸出手，邀她共赴一场浪漫。他那时愚蠢地以为，这些形式主义的浪漫，无关紧要，只是徒耗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