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的喧嚣如同潮水般将温婉簇拥在中心，凌云站在半步之外的位置，看着她游刃有余地与各方势力周旋。她指尖那枚兰开斯特徽戒在灯光下闪烁，映照着她自信从容的侧脸。一股与有荣焉的自豪感在他胸腔激荡，可随之涌上的，却是一缕难以言喻的、如同细沙般磨砺着心脏的不安。
水晶灯的光芒流淌在温婉宝蓝色的裙摆上，她正与一位欧洲奢侈品牌的总裁低声交谈，流利的法语夹杂着偶尔的轻笑，姿态优雅而笃定。那位以挑剔和傲慢着称的总裁，此刻竟微微前倾着身体，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认真。
凌云的目光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他看着她指尖那枚徽戒——缠绕的常春藤与鸢尾花，古老家族的象征，如今牢牢圈在她的指根，仿佛她生来就该佩戴它。这枚戒指，以及她此刻周身散发出的那种举重若轻的气场，都在无声地宣告着一个事实：她已彻底挣脱了过去那个需要依附他身份生存的壳，羽翼丰满，振翅高飞。
一股强烈的自豪感冲击着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眼眶发热。这是他凌云爱着的女人，他亲眼见证了她如何从泥泞中挣扎而起，如何顶着质疑与嘲讽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她的智慧，她的坚韧，她此刻耀眼的光芒，都让他与有荣焉，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她的优秀。
可就在这时，那位欧洲总裁不知说了句什么，温婉微微侧首，唇角勾起一抹了然又带着些许疏离的微笑。那笑容很美，却让凌云的心猛地一沉。
那是一种他有些陌生的笑容。是属于“温婉阁下”的笑容，是属于兰开斯特家族徽戒持有者的笑容，是游走于权力顶端、洞悉世情后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带着距离感的从容。它不再仅仅是他记忆中，那个会在家里灯下等他、会因为儿子一句童言稚语而展露温柔笑颜的温婉。
一丝冰凉的不安，如同狡猾的蛇，悄无声息地缠上了他的心脏，缓缓收紧。
他想起机场里，自己那近乎孤注一掷的宣言——“我整个人，连同凌氏集团，早就是她的了。”当时说得斩钉截铁，是回应媒体，更是向她剖白心迹。可此刻，看着这样光芒万丈的她，那句誓言回荡在耳边，竟让他生平第一次，产生了一种近乎……怯懦的疑问。
凌氏集团，他视若生命的商业帝国，在她如今所掌控和接触的版图与资源面前，还足够有分量吗？他这个人，他全部的热情与忠诚，对她而言，是否还像过去那样，是不可或缺的唯一？
她不再需要他的庇护，甚至，她所能调动的力量，在某些层面已隐隐与他并肩，甚至因为那古老而神秘的家族背景，带着他无法企及的底蕴与光环。
“凌总？”安德森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递给他一杯新的威士忌，冰球在杯壁上撞击出清脆的声响，拉回了凌云的思绪。
凌云接过酒杯，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面上却不动声色：“安德森先生。”
安德森顺着凌云刚才的目光望去，落在温婉身上，语气带着一种公式化的赞叹：“温婉阁下适应得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好。族长没有看错人，她天生就属于这样的舞台。”
这话像一根细针，不轻不重地扎在凌云那根敏感的神经上。他抿了一口酒，琥珀色的液体带着灼热的温度滑入喉咙，却没能驱散心底那丝寒意。
“她一直都很优秀。”凌云的声音有些发紧，“只是过去，有些人选择视而不见。”
安德森敏锐地察觉到他语气中的细微变化，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他微微一笑，语气依旧恭敬，却带着某种提醒的意味：“这是自然。所以族长才如此珍视她。兰开斯特家族将会倾尽资源，支持她在远东的一切事务。毕竟，她的荣耀，即是家族的荣耀。”
她的荣耀，即是家族的荣耀。
这句话像魔咒一样盘旋在凌云的脑海里。这意味着，温婉的未来，已不仅仅与她个人、与他凌云、与凌氏相关，更与一个庞大的、历史悠久的家族利益牢牢捆绑。他不再是她的唯一归宿，甚至可能……只是她众多选项中的一个。
就在这时，温婉结束了与那位总裁的谈话，款步向他们走来。她脸上还带着方才交谈时残留的浅笑，眼神明亮，如同坠入了星辰。
“在聊什么？”她很自然地走到凌云身边，手臂轻轻碰触到他的，那瞬间传来的温热，奇异地抚平了凌云心底一丝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