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场里的空气一天比一天馊。
几万人的汗臭、脚臭和旱厕的屎尿味混在一起,熏的人直流眼泪。
但赵天霸不在乎。
赵天霸坐在看台最高处的阴影里,嘴里叼着半截草根。
这是进来的第五天。
“大哥,这是刚换来的。”
猴子猫着腰钻过来,怀里揣着个黑塑料袋。他小心的看了看四周,才把袋子口撕开一条缝。
里面是两包压扁的红塔山,还有半块发霉的面包。
“哪来的?”赵天霸挑了挑眉,伸手把烟拿了过来。
“跟西边看台那帮搞装修的换的。”猴子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那帮傻缺,在那守着两箱子瓷砖胶当宝贝。我拿之前藏的一瓶矿泉水跟他们换的。”
赵天霸点了点头,抽出两根烟,一根别在耳朵上,一根点着了。
赵天霸深吸一口,辛辣的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让他脑子清醒了不少。
“去,给那边送过去。”
赵天霸扬了扬下巴,指向看台另一侧。
那里坐着七八个光着膀子的汉子,身上纹龙画虎,一看就是混社会的。领头的是个光头,脖子上挂着条不知真假的金链子,正一脸烦躁的在那扣脚丫子。
“全给?”猴子有点肉疼。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赵天霸冷笑一声,“那光头叫雷子,手底下有十几号敢动刀的兄弟。这种时候,烟比命金贵,也比命好使。”
猴子不敢废话,抓着烟跑了过去。
赵天霸眯着眼,看着猴子在那边点头哈腰,把烟递给雷子。
雷子先是一愣,拿起烟闻了闻,脸上的凶狠劲顿时消了一半。他朝赵天霸这边看了一眼,赵天霸举起手里的半截烟,遥遥示意了一下。
雷子咧嘴一笑,双手抱拳,拱了拱。
赵天霸笑了笑。
这几天,他可没闲着。
他利用看台的各个角落,和西边的民工、东边的混混,还有南边那几个吓破胆的小老板搭上了线。他用的东西很简单,省下来的口粮、藏起来的烟,有时就是几句狠话。
但赵天霸清楚,人的贪婪和恐惧,比枪还好用。
日子一天天过去。
体育场里死气沉沉的,没什么人说话了。
起初,每天还有大喇叭广播,说救援部队正在赶来,让大家坚持。
到了第七天,广播没声了。
到了第十天,原本一日三餐的稀粥和馒头,变成了两顿。
那稀粥清的能照出人影,碗底就几粒米。
“操!这他妈是人吃的吗?”
排队领饭的人群里,爆发出了一阵骚动。
一个瘦的皮包骨头的男人把碗摔在地上,指着分饭的志愿者大骂。
“老子都饿了两天了!就给这?以前交税养你们,现在拿这泔水糊弄鬼呢?”
“干什么!退后!”
两个维持秩序的特警冲了过来,手里的防暴盾牌重重的砸在地上。
“再闹事,取消领餐资格!”
特警的声音很严厉,但赵天霸听出他喊话没什么力气。
赵天霸坐在高处,眼神紧紧的盯着
他看见那个特警握着警棍的手在抖。那是饿的,也是累的。
赵天霸还注意到,远处警戒哨位上的武警,原本是两人一组,背靠背站岗。现在变成了一人一组,而且大多都抱着枪坐在地上,眼皮耷拉着。
最关键的是,他们腰间的弹匣袋。
刚来的时候,每个士兵的战术背心都是鼓囊囊的,塞满了备用弹匣。
现在,那些弹匣袋大多瘪了下去。
赵天霸吐掉嘴里的烟屁股,用脚尖狠狠的碾灭。
“猴子,刀疤。”
他低声唤道。
“大哥。”
两人立刻凑了过来。
“看见没?”赵天霸指了指
“啥意思?”刀疤挠了挠头。
“意思是,他们舍不得开枪了。”赵天霸冷冷的说,“或者是,没子弹了。”
这几天,体育场外面的枪声越来越稀疏。
起初每晚都能听到激烈的交火声,那是军队在清理靠近的尸群。
但这三个晚上,外面静的吓人。只有偶尔几声惨叫,划破夜空。
这意味着,外面的防线可能已经完了。或者说,他们放弃了主动清理,改为死守。
“那咱们……”猴子的眼睛亮了,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不急。”
赵天霸按住猴子的手,“还没到时候。得让他们再饿一点,再怕一点才行。”
第十二天。
早饭也没了。
大喇叭里传出那个武警军官沙哑的声音:“各位市民,由于运输线受阻,补给暂时困难。从今天起,实行战时配给制。每天下午四点,统一发放一次食物。”
人群炸开了锅。几万人的叫骂声震天响。
有人在哭,也有人破口大骂,还有些人开始冲撞警戒线。
砰!
一声枪响。
那个武警军官朝天开了一枪。
人群安静了一瞬,但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惊恐的散开。几万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个军官,眼神里不再是害怕,而是饿出来的凶光。
赵天霸看着这一幕,笑了。
他知道,那个军官犯了个大错。
在这种时候,开枪如果不杀人,反倒显得他心虚。
“雷子那边怎么样了?”赵天霸问。
“早就不耐烦了。”猴子压低声音,“雷子昨天跟我说,他看见警察的库房里还有不少火腿肠和压缩饼干。那是留给他们自己吃的。”
“那帮民工呢?”
“那帮人更狠。领头的那个叫老黑,是个包工头。他说与其饿死,不如拼一把。反正烂命一条。”
赵天霸点了点头。
时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