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连六年前的存根都未曾彻底销毁,要么是疏忽,要么就是有恃无恐。
傍晚,雨势稍歇。
陈佳乐撑着一把油纸伞,踏着湿滑的青石板路返回住处。
行至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口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斜后方屋檐下,一个戴着斗笠的身影似乎晃动了一下。
又来了。
她心中警铃微作,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加快脚步,只是握着伞柄的手微微收紧,另一只手悄然探入袖中,握住了那冰凉的匕首柄。
她故意拐进了一条更窄的、岔路众多的巷子,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和渐渐浓重的暮色,几个转折,甩掉了那个可能的尾巴。
但那种如影随形的监视感,并未完全消散。
回到冷清的房间,她点亮油灯,昏黄的光晕只能照亮方寸之地。
窗外是淮安城连绵的雨夜,潮湿阴冷。她取出那张来之不易的货单存根,在灯下再次仔细辨认。
那模糊的印记,像一只窥视的眼睛,无声地诉说着过往的隐秘与当下的危机。
证据找到了一部分,但如何将其安全送出去?
如何进一步坐实这条链条?
淮安此地,她能相信谁?
墨染先生远在京城,远水难救近火。
她想起顾青兰赠予的平安扣,取下握在掌心,那温润的触感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定。
这玉扣,除了祈福,是否还有她未曾参透的用意?
那上面的云水纹,细看之下,似乎并非完全天然……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墨染先生……听雨楼……顾青兰……这其间,是否存在着某种她尚未察觉的联系?
顾青兰将这枚带有特殊纹路的玉扣给她,真的只是巧合吗?
她将玉扣举到灯下,更加仔细地观察那云水纹路。
线条流畅婉转,似乎暗合某种韵律。
她尝试着用手指临摹那纹路,忽然,指尖在纹路某处转折点感受到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凸起。
她心中一动,用指甲小心地抵住那凸起,微微用力。
“咔哒”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响动,玉扣竟然从中间裂开了一条细缝,变成了两片薄薄的玉片。
中间夹着一张卷得极细、几近透明的薄绢。
陈佳乐的心跳几乎停止。她屏住呼吸,用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那薄绢展开。
绢上以极其细小的墨笔,写着一行地址,和一个名字。
“淮安城西,青石巷尾,听雨茶舍。找余掌柜。”
落款处,是一个简约的、墨迹勾勒的兰花图案。
顾青兰的兰!
陈佳乐猛地攥紧了薄绢,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原来,顾青兰早已为她准备了后路。
这枚平安扣,不仅是护身符,更是一把钥匙,一把连接着淮安地下、可能与墨染先生同源势力的钥匙!
绝处逢生之感瞬间淹没了她。
但紧接着,是更深的忧虑。
顾青兰在京城,是如何能预先安排淮安的人手?
这听雨茶舍与京城的听雨楼,与墨染先生,究竟是何关系?
这背后牵扯的网,似乎远比她想象的更为庞大和复杂。
然而,此刻她已无暇深思。
这张薄绢,是她打破目前僵局、寻求外部援助的唯一希望。
她将薄绢上的信息牢牢记住,然后将薄绢就着灯火烧成灰烬。
玉扣被她重新合拢,恢复原状,再次贴身戴好。
窗外,夜雨未停,敲打着屋檐,声声入耳。
明日,她便要去这城西青石巷,会一会那位“余掌柜”。
前方的路依旧迷雾重重,但手中,总算握住了一丝微光。这淮安棋局,她或许不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