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佳乐心中一惊,看向顾青兰。
顾青兰面色不变,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淡淡道:“是么?那倒是我们听闻有误,唐突了。只是……既然来了,掌柜的可否容我等随意看看?晚辈对这满室书香,亦是心仪已久。”
她没有纠缠于“江南旧书”,转而提出浏览藏书,显得从容不迫。
凤掌柜深深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请便。只是架上的书册年代久远,翻阅时需格外小心。”
顾青兰道了谢,便起身走到一侧的书架前,看似随意地浏览起来。
陈佳乐也跟了过去,目光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书脊,心中却警惕着凤掌柜的每一个动作。
时间在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和窗外淅沥的雨声中缓慢流逝。
凤掌柜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喝茶,仿佛她们真的只是两个普通的访书客。
然而,陈佳乐凭借着“灵犀一点”那微弱的能力,却隐隐感觉到,这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潜藏着一种极其隐蔽的审视和等待。
这位凤掌柜,绝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简单。
就在顾青兰的手指拂过一架标注着“杂史佚文”的书架时,她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陈佳乐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在那书架角落,放着一函没有题签的、蓝布封面的册子,封皮边缘磨损严重,似乎经常被抽阅。
顾青兰的手指,状似无意地在那函册子上轻轻点了一下,随即移开,继续浏览其他的书籍。
陈佳乐心中了然。
这或许就是目标?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凤掌柜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二位姑娘,看了这许久,可曾找到合心意的?”
顾青兰转过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遗憾。
“掌柜的藏书果然丰富,令人叹为观止。只是晚辈眼拙,未敢轻易叨扰。”
她顿了顿,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那函蓝布册子。
“倒是那函无名的册子,看起来颇有些年头,不知……可否一观?”
凤掌柜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淡淡道:“那是先师留下的一些杂乱笔录,不成体系,内容粗陋,恐污了二位的眼。”
又是拒绝。
顾青兰却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了那枚仿制的竹片,这次清晰地放在了桌上,云水纹路朝上。
“凤掌柜,明人面前不说暗话。”
她的声音压低了些,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等此来,并非只为风雅。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只想求一个明白。”
她不再掩饰,直接亮出了底牌,虽然这底牌本身也带着试探。
凤掌柜的目光落在那个竹片上,这一次,他看了很久。
静室内,只剩下雨水敲打屋檐的声音,以及彼此间无声的较量。
良久,他缓缓伸出手,拿起了那枚竹片,在指尖摩挲着。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带着常年接触书籍和文玩的细腻。
“云水纹……倒是有些年头没见过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随即,他抬起头,看向顾青兰,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你们要找的,不是书,是人吧?”
顾青兰心头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掌柜的何出此言?”
凤掌柜将竹片放回桌上,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
“林老御史抱恙,‘忘机园’外,近日不太平。宫里的人,还有另一拨来历不明的人,都在盯着那里。”他的目光扫过陈佳乐,“你们此刻前去,与送死无异。”
他果然知道!
他知道她们的目标是林鸿!
他甚至知道宫中和另一股势力在监视!
陈佳乐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这栖梧山房,果然深不可测!
“那掌柜的以为,我们该如何?”
顾青兰稳住心神,冷静反问。
凤掌柜靠回椅背,重新恢复了那副疏离的模样:“该如何,是你们的事。栖梧山房只做生意,不涉纷争。”他指了指那函蓝布册子,“那里面,或许有你们想知道的一些旧事记载,或许没有。五两银子,不二价。”
他竟是要将那册子卖给她们!
而且开出了一个对于一函无名笔录来说,堪称离谱的价格!
这分明是一种变相的提供帮助,却又划清了界限。
顾青兰没有丝毫犹豫,从荷包里取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正好是五两之数。
“多谢掌柜。”
凤掌柜看也没看那银子,只是挥了挥手。
“拿了东西,从后门走吧。前门……不太干净。”
顾青兰立刻上前,小心地拿起那函蓝布册子,入手沉甸甸的。
“告辞。”她对着凤掌柜微微一礼。
凤掌柜已经闭上了眼睛,仿佛入定,不再理会她们。
一个小厮不知从何处悄无声息地出现,引着她们穿过更深的书架,推开一扇隐蔽的小门,外面是一条更狭窄、更潮湿的后巷。
雨水立刻打湿了她们的鞋袜。
两人不敢停留,抱着那函沉重的册子,快步融入雨幕之中。
身后,栖梧山房那扇不起眼的木门,缓缓合拢,将所有的秘密与危险,重新关在了那片浓郁的书香之后。
册子到手了,但凤掌柜的警告言犹在耳。
“忘机园”外,已是龙潭虎穴。而这函用五两银子换来的、记载着未知内容的笔录,究竟是希望的曙光,还是催命的符咒?
她们不知道。
只知道,回家的路,似乎比来时,更加漫长而凶险。
雨,下得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