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日,漱玉斋内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压抑的平静。
表面上看,陈佳乐与顾青兰依旧如常,读书、习字、偶尔向墨老请教些无关痛痒的问题。
然而,在那平静的表象之下,是如同绷紧弓弦般的准备与等待。
顾青兰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两套半旧的、带着淡淡草药气息的粗布衣裳,正是药童常见的打扮。
她反复教习陈佳乐如何低眉顺目地行走,如何恭敬地递送物品,甚至连提拿药箱的姿态、步履的轻重都一一纠正。
陈佳学得极其认真,每一个细节都反复练习,直到动作自然,仿佛真的做了许久的药童。
那块带着凤鸟压印的奇异信物,被顾青兰用丝线串起,藏在陈佳乐贴身的衣内,紧挨着那枚顾青兰所赠的玉扣。
冰凉与温润两种触感奇异交织,如同她们此刻冰火交织的心境。
墨老对此依旧不闻不问,只是每日送来的饭菜里,似乎多了一些滋补气血的药膳。
他什么也没说,但那无声的关照,却让陈佳乐心中更添几分复杂。
第三日,终于到了。
从清晨起,天色就晦暗不明,层云低压,仿佛一块浸透了水的灰色巨毯,笼罩着整个京城,闷得人喘不气。
午后又渐渐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更添几分阴郁和不安。
酉时将近,雨丝未停。陈佳乐与顾青兰换好了药童的衣裳,将头发仔细包在同色的布巾里,脸上也刻意揉了些灶灰,遮掩过于白皙的肤色和显眼的特征。
她们没有携带任何多余的东西,除了那份藏在怀中的信物,以及一颗悬在万丈深渊边缘的心。
墨老罕见地没有在书房,而是站在正屋的廊下,望着庭中细雨,背影佝偻而沉默。
当两人收拾妥当,走到庭院中时,他缓缓转过身,浑浊的目光在她们身上停留了片刻。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袖中取出两个小巧的、用油纸包好的物件,递了过来。
入手微沉,带着食物的温热和一种清冽的草药气息。
“路上若饿了,或是心气不稳时,可含服一片。”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
是参片和一些宁神的药糖。
“多谢墨老。”顾青兰与陈佳乐齐声道谢,心中五味杂陈。
墨老摆了摆手,重新转过身去,只留给她们一个沉默的背影,仿佛在说:路,你们自己选,自己走。
就在这时,侧门外传来了三声极轻的、如同鸟喙啄木的叩击声——约定的信号到了!
两人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迅速推开侧门,闪身而出。
门外巷中,停着一辆半旧的青篷小车,驾车的是一名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的车夫,他身旁放着一个硕大的、散发着浓郁药味的木制医药箱。
见到她们出来,车夫只是微微颔首,用眼神示意她们上车。
车内空间狭小,弥漫着各种草药混合的、苦涩而沉郁的气息。
两人默默坐下,紧紧挨着,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身体的微颤和加速的心跳。
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湿滑的石板路,发出单调而压抑的辘辘声,载着她们,驶向那座位于京郊、此刻不知是天堂还是地狱的“忘机园”。
车厢帘幕低垂,隔绝了外面的景象,只有偶尔从缝隙中透入的、迅速倒退的模糊街景和越来越稀疏的灯火,提醒着她们正在远离城市的喧嚣,走向更为荒僻的郊野。
陈佳乐紧紧攥着衣襟内的那枚信物,冰凉坚硬的触感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刺痛,却也让她混乱的心神勉强维持着一线清明。
她闭上眼,在心中反复模拟着见到林鸿后可能发生的种种情景,以及应对的话语。
顾青兰则一直透过帘幕的缝隙,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手指无意识地扣着身下的木板,指节泛白。
路程似乎格外漫长。
雨声、车轮声、以及车厢内压抑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曲令人窒息的序曲。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慢了下来,最终停住。
车夫压低的声音从前座传来:“到了。园子西侧角门,送药的是个姓吴的老苍头,你们跟着他,莫要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