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主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欣赏:“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你,更没想到……这些画是你画的。”她的目光扫过展厅里的作品,语气真诚,“非常动人,尤其是情感表达的层次和那种……内在的韧性。和你之前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
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吴主编的话很客气,但那个“之前给人的感觉”像一根细刺,轻轻扎了她一下。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挤出一个得体的微笑:“谢谢吴主编,您过奖了。”
吴主编似乎没有察觉她的紧张,或者说并不在意,她饶有兴致地指着那幅《余烬》问道:“这幅作品的创作背景是?我感觉里面有很强烈的叙事性。”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周围似乎有零星的目光被吸引过来。
林晚的呼吸微微一滞。她可以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关于“个人情感困境与突破”的标准答案,这是周维提前帮她准备好的说辞。但看着吴主编那双带着专业探究和真诚好奇的眼睛,看着周围那些若有若无投来的视线,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她为什么要躲藏?这些画,就是她走过的路,是她破碎又重建的灵魂。如果连她自己都不敢正视,又如何期望别人纯粹地看待它们?
她深吸一口气,迎上吴主编的目光,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在这小小的圈子里响起:
“这幅画,记录的是我人生中一段非常黑暗的时期。关于失去自由,关于被操控,关于在绝望中……寻找哪怕一丝微光的过程。”
她没有提及具体的人名和事件,但话语中蕴含的重量,足以让听懂的人明白其中的惨烈。吴主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化为更深的尊重。周围安静了一瞬,然后响起几声了然的低叹。
“艺术常常诞生于痛苦,”吴主编的语气变得更为郑重,“感谢你的勇敢和分享。这让我对你的作品,有了更深的理解。”
这次简短的、出乎她自己意料的坦诚,仿佛卸下了林晚心头最后一块巨石。她不再感到恐惧,反而有一种奇异的解脱感。当随后的其他访客再来交谈时,她变得更加从容,能够更专注于讨论作品本身的艺术语言,而不再被过去的幽灵所纠缠。
酒会接近尾声时,人流渐稀。周维走到她身边,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骄傲和温柔。
“累了吧?”他轻声问。
林晚摇了摇头,虽然身体疲惫,但精神却处于一种亢奋后的宁静。“还好。”她看着他,眼中闪烁着水光,“周维,我好像……真的做到了。”
不是指成功举办了展览,而是指,她终于能够站在阳光下,坦然面对自己的过去与现在,并以自己的创作,与世界进行一场平等而真诚的对话。
周维伸手,轻轻将她耳边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动作轻柔而珍重。“你一直都可以,”他低声道,“只是你以前不知道。”
画廊的灯光温柔地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融在一起。窗外,城市的夜景璀璨如星河。
展厅里,她的画作静默无言,却在无声地讲述着一个关于坠落与飞翔、破碎与重建的故事。
而故事的讲述者本人,此刻正站在这里,站在聚光灯的边缘,站在爱她的人身旁,终于学会了,如何与自己,也与这个世界,温柔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