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轩内,时间仿佛被拉长,又仿佛被压缩。
苏悦完全沉浸在绣制之中,外界的一切纷扰似乎都已远去。她每日只睡两三个时辰,其余时间几乎都立于绣架之前。灵泉滋养着她的身体,让她得以支撑这种近乎透支的劳作,更涤荡着她的心神,让她始终维持着一种奇异的清明与专注。
她绣得极慢,有时一整天,只完成观音衣袂的一角流转,或是面庞轮廓的一丝微妙弧度。每一针都倾注了她全部的心神与感悟,力求将慈恩寺中体会到的那份“慈悲自在”融入其中。
春桃和小梅守在门外,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她们看着小姐日渐消瘦,眼底带着青黑,却精神奕奕,那双沉静的眸子在望向绣架时,亮得惊人。她们不敢打扰,只尽心做好一切后勤,确保炭火不熄,茶水点心随时供应,并将所有试图靠近听雪轩的闲杂人等拦在院外。
柳氏那边果然没有消停。先是派了李嬷嬷以“送补品”为名前来探视,被春桃以“小姐正凝神绣制,受不得惊扰”为由挡了回去。后又指使厨房在送来的膳食上做文章,不是过于油腻就是故意冷掉,都被小梅机警地发现,苏悦干脆让春桃悄悄从外面买些清淡干净的吃食进来。
这些琐碎的干扰,并未能动摇苏悦分毫。
随着绣像逐渐成型,一种奇异的现象开始出现。
那绷在绣架上的素白绸缎,原本只是光滑的织物,但随着苏悦一针针落下,那观音的轮廓渐渐清晰,整幅绣品竟开始隐隐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宁静气息。并非视觉上的,更像是一种精神层面的感应。
春桃有一次进去送茶,无意中抬眼望了那未完成的绣像一眼,竟觉得心头连日来的焦躁不安瞬间平复了许多,仿佛被一股温和的力量抚慰。她惊愕地看向小姐,苏悦却只是专注于手中的针线,并未察觉。
就连守在院外的小梅,也偶尔会觉得,这听雪轩周遭的空气,似乎比别处更清冽、更安宁一些。
这变化极其细微,常人难以察觉,但苏悦自己却感受最深。她发现,当她心无旁骛、将灵泉气息与自身感悟融入针线时,绣品仿佛真的在汲取、凝聚着某种“灵性”。那不再是死物,而像是一个正在缓慢孕育、即将获得生命的载体。
这发现让她更加虔诚和谨慎。
这日,她正绣到观音低垂的眼眸。这是整幅绣像的点睛之笔,关乎神韵成败。她反复揣摩《水月观音》原作中那悲悯而又超脱的眼神,引导着灵泉气息流转于指尖,试图捕捉那一丝玄之又玄的意蕴。
就在针尖即将落下之际——
“小姐!小姐!”小梅略带惊慌的声音在院外响起,打破了满室的宁静,“三、三少爷往这边来了!说是……说是奉老爷之命,来看看绣制进度!”
苏玉瑾?!
苏悦拈针的手微微一滞,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父亲让他来的?还是他自作主张?
此刻正是关键时分,最忌打扰!
她迅速收敛心神,将针轻轻别在绣架上,对春桃使了个眼色。春桃会意,立刻走到门边,并未完全开门,只隔着门缝对外面道:“三少爷,小姐正在绣制关键处,受不得惊扰。可否请少爷稍候片刻?或是奴婢将绣架屏风挡上,再请少爷入内一看?”
门外传来苏玉瑾不耐烦的声音:“看个进度而已,有何可扰?父亲关心此事,命我前来查看,难道还要等她绣完不成?开门!”
语气强硬,不容拒绝。
苏悦心中冷笑。看来,是来者不善。
她深吸一口气,灵泉内息在体内运转一周,将因被打断而泛起的一丝烦躁压下,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她走到门边,对春桃微微颔首。